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滑向子夜。
青霄学院彻底沉入梦乡。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几颗疏星在夜幕上顽强地闪烁着微光。三号初级聚灵阵所在的区域位于学院后山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四周古木环绕,更显幽深静谧。
林逸、王虎、苏月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预定位置——距离聚灵阵核心约三十丈外的一片茂密灌木丛后。这里视线受阻,却正对着王虎调整后引导锐金之气的那个偏僻角落。
“李青确认,铁犀会的人被寒潭那边的动静引过去大半,赵莽和孙乾都去了,只留了两个人看守,现在在阵眼附近打盹。”苏月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紧绷。她伏在林逸身侧,锐利的目光穿透枝叶缝隙,紧紧盯着聚灵阵的方向,如同最警觉的哨兵。
王虎则半蹲在地,双手按在冰冷湿润的泥土上,闭目凝神。他周身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土属性灵力波动,如同植物的根系在泥土中无声蔓延。他在感应,感应那几块被他动过的青纹石的状态,确保它们没有异常能量泄露,同时也在感知聚灵阵整体的能量流动。
林逸点点头,心如古井,不起微澜。他收敛全部气息,如同蛰伏的猛兽,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玄天鉴悬浮着,那片被激活的玄纹区域正散发着越来越清晰的渴望,目标直指前方阵法边缘那处无形的“汇流点”。
就是此刻!
他心念一动,体内双重灵力——那经过无数次锤炼、融合了此界天地元气与前世某种难以言喻的坚韧意志的力量——被悄然调动。并非汹涌澎湃,而是凝练如丝,精纯如针。这力量在他体内流转,被一层伪装成普通水属性灵力的外壳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掩去其独特的气息。
无形的精神触角延伸而出,精准地锁定了前方那处被王虎改造过的能量节点。那里,一丝精纯到极致、带着刺骨锋锐之意的淡金色气流,正被无形的力量从聚灵阵核心处悄然剥离、引导、汇聚而来。
“引!”
林逸心中无声低喝。那缕凝练如丝的双重灵力,如同最灵巧的钩锁,瞬间跨越空间,轻柔而精准地缠绕上那缕淡金色的锐金之气。接触的刹那,一股狂暴、桀骜、仿佛能撕裂一切的锋锐意志猛地反噬而来!林逸身体微微一震,识海中仿佛有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他不敢怠慢,精神力全力运转,前世关于谐振吸收的原理闪电般掠过脑海——找准频率,同频共振,方能化暴戾为驯服!玄天鉴上对应的玄纹模块骤然亮起微光,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波动。林逸的双重灵力随之做出极其细微的频率调整。
嗡……
那股狂暴的锐金之气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音叉击中核心,其内在的震荡频率竟开始与林逸的灵力、与玄天鉴的引导波动趋向一致!狂暴的锋锐并未消失,却仿佛被纳入了某种既定的轨道,变得有序而可控。
“收!”
林逸意念再动。那缕被驯服的淡金色气流,顺着他的灵力丝线,如同百川归海,瞬间跨越空间,没入他宽大的袖袍之中。袖内,一个特制的、内壁铭刻着稳固符纹的玉瓶,早已准备就绪,瓶口微光一闪,便将这缕珍贵无比的能量彻底封存。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无声无息。
“成了?”王虎睁开眼,压低声音问,脸上满是紧张和期待。
“嗯。”林逸轻轻吐出一个字,感受着袖中玉瓶传来的微凉与那股内敛的锋锐感,心中大石落地。他看向苏月和王虎,“撤。”
三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迅速远离了聚灵阵区域。
……
静室之内,青铜灯盏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
林逸盘膝而坐,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袖中的玉瓶,瓶塞开启的瞬间,一股凝练到极致的锐金锋芒透出,让静室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他屏息凝神,以全部精神力引导着这缕来之不易的锐金之气,缓缓靠近识海中的玄天鉴,将其注入那片被激活的、渴望已久的玄纹核心模块。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淡金色的锐金之气与幽蓝的玄纹光芒骤然碰撞、交融!玄天鉴猛地一震,发出低沉的嗡鸣,整个识海空间都为之荡漾!
在锐金之气那独特频率的强力激发与共鸣下,那片原本复杂晦涩、被林逸艰难分割研究的玄纹组合,骤然间光华大放!无数细微的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疯狂地流转、组合、重构!
嗡鸣声中,一片残缺却无比清晰的影像自玄天鉴表面投射而出,悬浮在林逸的识海虚空!
那是一片立体的星图!
由无数细小的光点构成,彼此间由更细的光线连接,勾勒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宏大结构。星图大部分区域依旧暗淡模糊,如同笼罩在浓雾之中,但在中心区域附近,几个异常明亮的光点被清晰地标注出来。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移动、变幻着相对位置。光点旁边,还浮现出几行极其古老、扭曲如蝌蚪的符文,林逸一个也不认识,但玄天鉴本身传递来一种模糊的指向性意念——那似乎是坐标!是某种能量节点的标识!
一种强烈的探测与指引的意味,从这片星图虚影中弥漫开来。玄天鉴的又一重面纱,终于被揭开了一角!林逸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知道,这片残缺星图的价值,无可估量!它指向的,极可能是某个失落之地、秘境入口,或者……某种宇宙深空的奥秘节点?
……
翌日,三号初级聚灵阵区域。
赵莽脸色铁青,如同一头暴怒的犀牛,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戾气。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一拳狠狠砸在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吼着,充血的眼睛瞪着面前几个噤若寒蝉的铁犀会成员,最后死死盯住脸色同样难看的孙乾,“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锐金之气呢?那股锋锐之意呢?怎么变得跟温吞水一样了?啊?!”
孙乾眉头紧锁,蹲在阵眼处,手指仔细抚摸着那些冰冷的阵纹和引导石,指尖闪烁着微弱的探查灵光。他反复检查,甚至动用了秘法,额角渗出汗水。阵法结构完好无损,能量流转也正常,青纹石的位置……似乎和他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可那关键的、能助他们淬炼法器锋芒的锐金之气,确确实实变得微弱而温和,失去了那股核心的锋锐特性。
“阵法……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孙乾的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不解和挫败,“能量运行也正常。这锐金之气的减弱……或许是此地地气自然变化?或者……是我们引动的方式,还需要调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苍白无力。
“放屁!”赵莽怒不可遏,“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偏偏昨晚就‘自然变化’了?肯定是有人搞鬼!”他凶狠的目光扫向四周,仿佛想揪出那个看不见的敌人。
“可是老大,”一个成员小声嘀咕,“昨晚兄弟们轮班守着,连只鸟都没飞进来过……再说,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动学院布下的阵法?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提到传言,孙乾的脸色更加阴沉。寒潭那边扑了个空,内部因为资源分配流言又起争执……这一切都透着诡异。难道真是流年不利?他心中疑云密布,却找不到任何切实的证据指向林逸那个不起眼的新生小队。对方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过!
“查!给我查!查清楚昨晚谁靠近过这里!”赵莽咆哮着,却显得有几分色厉内荏。没有证据,在学院里他也不敢肆意妄为。
最终,铁犀会只能带着满腔的憋闷和疑惑,如同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放弃了对三号聚灵阵的长期霸占。他们甚至不敢声张,生怕被人知道他们费尽心机霸占的阵法莫名其妙“失效”了,徒增笑柄。
……
学院后山一处僻静的溪流边。
王虎叉着腰,畅快地大笑,声震林樾:“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林逸,你这招真是绝了!看着那帮孙子吃瘪又找不到北的样子,比揍他们一顿还解气!”
苏月站在一旁,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意,眼中残留着对昨夜行动的一丝后怕,但更多的是轻松和钦佩。她看向林逸,温声道:“林逸,这次多亏了你运筹帷幄。李青的情报和王虎对阵法的熟悉也至关重要。”她巧妙地捧了所有人。
李青依旧沉稳,只是微微点头,目光却带着探究看向林逸:“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林逸,那铁犀会吃了哑巴亏,以孙乾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罢休。后续还需留意。”
林逸迎上伙伴们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谦逊平和的微笑,仿佛昨夜主导一切的不是他。“大家齐心协力,才有此结果。是运气,也是我们配合得当。”他轻描淡写地将功劳归为团队和运气,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可能引起猜疑的细节,“至于铁犀会,只要他们找不到证据,在学院规矩内,暂时掀不起大浪。不过李青说得对,小心为上,大家日常行动还需更谨慎些。”他刻意强调着“规矩”和“谨慎”,将低调的行事准则再次传递给团队。
王虎拍着胸脯:“放心!咱得了便宜绝不卖乖!闷声发大财才是硬道理!”他大大咧咧,却精准地领会了林逸的意思。
苏月和李青也郑重点头。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一种以林逸为核心、彼此信任、行动默契的团队雏形已然在无声中凝结。他们看着林逸的目光,信赖与追随之意更深,却心照不宣地将所有锋芒敛入鞘中。
……
夜,再次笼罩青霄学院。
林逸的静室内,青铜灯盏的火苗安静燃烧,将他的身影映在石壁上。他闭目凝神,识海中,那片由玄天鉴投射出的残缺星图虚影正缓缓流转。浩瀚、神秘、带着亘古的苍凉气息。那几个被清晰标注的明亮光点,如同宇宙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他。旁边的古老符文扭曲变幻,如同天书。
他尝试用已知的任何符文知识去解读,皆如雾里看花。星图的绝大部分区域依旧被混沌的黑暗笼罩,深邃得令人心悸。以他目前的修为和对玄天鉴的掌握,能解读出的信息,仅仅是这庞大星图冰山一角的冰山一角——知道那几个点代表坐标或节点,感知到玄天鉴被激活的是一种强大的探测与指向功能,仅此而已。
但,足够了!这已是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扉,一条指向无尽可能的线索!林逸心中涌动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探索的渴望,如同第一次仰望星空的孩童。
然而,他强行压下了立刻深入研究星图的冲动。指尖的触感冰冷而真实。他睁开眼,目光清明而冷静。
力量!最基础、最根本的力量,依旧是立足的基石。学院任务在即,大比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没有足够的力量,再大的机缘也可能是催命符。当务之急,是提升自身修为,是稳固这初生的团队,是积蓄面对更大风浪的资本。
他将星图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光点的相对位置,每一道符文的扭曲弧度,都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深处。随即,心念一动,玄天鉴光华收敛,星图虚影消散,重归古朴沉寂。
他起身,走到静室唯一的石窗前,推开一条缝隙。清凉的夜风涌入,带着草木和露水的湿润气息。远处,青霄学院的重重殿宇在稀薄的星光下勾勒出沉默而威严的轮廓。他目光沉静地扫过这片他需要征服的土地。
“今日小胜,不足为喜。”他低声自语,声音在静室中回荡,既是对自己,也是对无形的伙伴们的告诫,“潜龙在渊,静待其时。锋芒过露,易折易摧。低调行事,潜心修炼,方为长久之道。”每一个字,都透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清醒。
他轻轻合上窗户,隔绝了外界的星光与风声。
……
几乎在同一时刻。
在青霄学院深处,一座拔地而起、通体由不知名黑色石材垒砌的孤高塔楼顶端。此处远离喧嚣,仿佛伸手便可触及天幕星辰,故名观星塔。
塔顶平台空阔,夜风凛冽。一位身着朴素灰色麻袍的老者,正负手而立,仰望着浩瀚的星空。他须发皆白,面容却红润如婴孩,眼神深邃,仿佛容纳了万古星辰。
忽然,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眸微微一动,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他的视线,并未聚焦于某颗特定的星辰,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精准地投向了学院新生区域,林逸静室所在的那个方位。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敏锐无比的神念,捕捉到了一缕极其隐晦、一闪而逝的波动。那波动并非强大的灵力爆发,也非寻常的空间涟漪,而是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遥远深空、古老星辰的律动?微弱,奇异,如同幻觉。
老者鹤发童颜的脸上,那抹讶异缓缓沉淀,最终化为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虚幻的笑意,在嘴角悄然漾开。他深邃的目光在林逸静室的方向停留了数息,仿佛穿透了重重建筑,看到了那个盘膝而坐的少年身影。
夜风拂过他雪白的须发,低语般的声音在空旷的塔顶轻轻响起,飘散在亘古的星光里:
“星力微澜……是老夫神游太虚的错觉,还是……”
他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洞悉世事的深邃光芒。
“真有‘异数’,悄然潜入了这青霄池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