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枢学院,本该是灵气最为和煦的时刻,此刻却被一种奇异的滞重感笼罩。空气不再轻盈流转,反而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如同无形的潮水在看不见的堤坝后蓄积,随时可能决堤。阳光穿过厚重的灵气层,竟被扭曲成一种怪异的、带着金属冷光的青绿色,斜斜地涂抹在古老的飞檐斗拱和青石板上,给整个学院披上了一层不祥的薄纱。
最先显露征兆的,是那些对灵气最为敏感的草木生灵。
药圃深处,负责照料灵植的低阶弟子张大了嘴,手中的水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清水泼了一地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眼前一片本该是低阶灵草的“凝露草”。昨日还只是半尺高、叶片细嫩的小苗,一夜之间,竟如被无形巨手疯狂拔擢,窜起了半人多高!粗壮的茎秆上虬结着不自然的瘤节,叶片肥大得诡异,边缘甚至泛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深紫色油光,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眩晕的甜腥气味。仿佛它们吸饱了某种狂暴的营养,正以一种燃烧生命的方式疯长。
“这…这怎么回事?”弟子喃喃自语,声音发颤。他下意识地想去触碰那肥厚的叶片,指尖还未触及,一股强横的生命力猛地从叶片上反冲出来,竟将他震得踉跄后退,手臂一阵酸麻。这不再是生机,而是一种失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膨胀。
与此同时,学院深处豢养灵兽的“百兽谷”内,彻底乱了套。平日里温顺的“踏云鹿”此刻双目赤红,焦躁地用蹄子刨着坚硬的岩石地面,坚硬的蹄铁与石头摩擦,溅起一溜火星,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性情凶猛的“铁背苍狼”更是对着无形的虚空疯狂扑咬,喉咙里滚动着低沉压抑、充满攻击性的咆哮,脖颈上的鬃毛根根倒竖,仿佛在对抗某个看不见的恐怖敌人。空中,几只负责警戒的“青羽迅鹰”发出凄厉的长唳,不再遵循任何巡逻路线,如同没头苍蝇般在低空疯狂盘旋、碰撞,翅膀扇动的气流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形成一个个混乱的小旋风。整个山谷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嘶鸣、咆哮和撞击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野兽腥臊味和一种源自本能的、原始的恐慌。
就连最基础的修炼场所也未能幸免。一座座坚固的修炼静室,此刻成了灵气风暴最直接的受害者。一间普通弟子使用的静室内,一名年轻修士正盘膝而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他身下原本稳定输送温和灵气的聚灵阵盘,此刻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灵气流时断时续,时而如洪水猛兽般汹涌灌入,冲击得他经脉胀痛欲裂;时而又骤然枯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干,留下令人窒息的真空感。每一次剧烈的波动,都让他脸色一阵潮红,又迅速转为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惊疑和强行压下的痛楚,喉头滚动,一丝腥甜涌了上来。他死死咬住嘴唇,才将那口逆血咽了回去。这已非修炼,而是折磨。静室的门楣上,那层用以稳固灵气和隔音的阵法流光,正像接触不良的灯带般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低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异象如同瘟疫,无声而迅猛地蔓延至学院的每一个角落。学子们停下了手中的功课,三五成群聚在廊下、庭院中,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神和低语。
“喂,看到药圃里的草了吗?邪门了!”
“何止!我的踏云驹今天像疯了一样,差点挣脱缰绳!”
“静室根本没法待!灵气时有时无,差点岔了气!”
困惑、惊惧、茫然……种种情绪在年轻的面孔上交织。他们能感受到天地间那股庞大得令人心悸的力量在躁动,却不知其源,更不知其将引向何方。空气里弥漫的滞重感,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而此刻,在学院深处一片僻静的竹林小院中,林逸正盘膝坐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他闭着双眼,身体却像一张拉满的弓弦,绷得极紧。他的“万象归真诀”运转到了极致,神识如同最精密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周遭汹涌澎湃的灵气乱流深处。
这灵气……太不对劲了!
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浓度异常飙升带来的压力。但在林逸的感知里,那看似浓郁如实质的灵气洪流深处,却潜藏着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刺骨的暗流。它并非纯粹的生机,反而带着一种……铁锈般的腥涩!如同新鲜血液暴露在空气中迅速氧化后散发出的那种气味,微弱,却无比清晰,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那冰冷的铁锈味吸入肺腑,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强烈排斥和警兆。
这腥涩的气息并非杂质,更像是某种庞大力量核心释放出的、带着毁灭本质的辐射!是毁灭的前奏,是天地巨变前,法则被强行扭曲撕裂时溢出的“血腥味”!
林逸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一点凝聚到极致、仿佛能洞穿虚妄的金芒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时间比他预想的更少!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动作迅捷而沉稳。几步便冲进自己简陋的居室,一把拉开储物柜的底层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玉瓶和木盒。他眼神锐利如鹰,手指飞快地在其中挑拣:三瓶色泽赤红如火、散发着精纯阳和之气的“烈阳丹”——此丹蕴含一丝太阳真火气息,至刚至阳,最能抵御阴邪混乱的灵气侵蚀;两瓶青碧欲滴、药香清冽的“回春玉液”——此乃保命灵药,无论多重的内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能吊住性命;还有几个密封极好的檀木盒,里面是他这段时间精心绘制的“清心符”、“金光护身符”、“小挪移符”……每一张符箓都线条流畅,灵光内蕴,显然耗费了他不少心血。
他将这些保命的丹药和符箓迅速分装进两个特制的、内衬柔软灵兽皮的腰囊。一个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个则紧紧攥在手中。
“苏师姐!”林逸冲出小院,脚步如风,径直朝着苏沐雪居住的“寒梅轩”方向奔去。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清晰和不容置疑的紧迫。
寒梅轩外的小院,几株梅树倒是反常地结出了零星几个指头大小的青涩小果,只是那果实表皮也隐隐透着一丝不正常的深红。苏沐雪正站在一盆她精心照料的“月光昙”前,秀眉紧蹙。那昙花原本洁白如玉的花苞,此刻却像被泼了墨汁,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诡异的灰黑色,边缘甚至开始卷曲、枯萎,散发出衰败的气息。
听到林逸的呼唤,她立刻转过身,清丽的脸庞上带着明显的忧虑:“林师弟?你也感觉到了?”
林逸几步抢到近前,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个沉甸甸的腰囊塞进她手中,语速快如连珠:“拿着!烈阳丹、回春玉液、还有我画的护身符!贴身藏好,一刻也别离身!”
苏沐雪低头看着手中触感温润的腰囊,又抬眼看向林逸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色,心头猛地一沉。她从未见过林逸如此失态,那眼神深处压抑的急迫,让她瞬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她的感知。
“到底……”她刚想问。
“来不及细说!”林逸打断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越来越不稳定的灵气波动,“灵气异变根源极凶!绝非寻常潮汐!是毁灭之兆!记住,潮汐爆发时,灵力会狂暴混乱,千万别强行运功吸纳!第一时间激发‘金光护身符’自保!找坚固掩体躲避冲击!若感觉心神被戾气侵染,立刻服下‘烈阳丹’!这东西,”他指着苏沐雪腰囊,语气斩钉截铁,“关键时能救命!千万别省!”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苏沐雪一眼,那目光里有不容置疑的警示,也有一丝深藏的关切,“保护好自己!等我消息!”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影如电,再次没入那片被青绿色诡异阳光笼罩的竹林深处,只留下一个迅速消失的背影和满院的沉重。
苏沐雪紧紧攥着那尚带着林逸体温的腰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看着那盆迅速枯萎的月光昙,又望向林逸消失的方向,一股寒意从脊椎骨悄然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毁灭之兆……林师弟眼中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凝重,让她掌心渗出了冷汗。她不再犹豫,迅速将腰囊贴身藏入内衫,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那符箓凸起的纹路,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也变得沉静而警惕,转身快步走入寒梅轩内,开始检查门窗,加固守护禁制。林逸的警告,字字千钧。
几乎就在林逸冲出竹林的同时,在学院核心区域,一座守卫森严、隔绝内外的古朴石殿深处,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实质。这里是学院真正的权力中枢——议事殿。
殿内光线略显昏暗,只有穹顶镶嵌的几颗硕大夜明珠散发出柔和却冰冷的光芒,照亮了下方一张巨大的玄黑色议事长桌。桌面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深沉印记。围坐在长桌旁的,是天枢学院真正的柱石:院长慕容玄,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阴云;主掌刑罚、面容冷峻如铁的执法长老雷震;负责传功授业、气质儒雅但此刻眉头紧锁的传功长老温明;还有几位气息渊深、地位尊崇的核心长老。
空气仿佛凝固了。殿外传来的隐隐兽吼和灵气波动带来的细微震颤,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观测台…最后传回的波动峰值是多少?”慕容玄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负责学院大阵与天地灵气监测的阵法长老,一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老者,缓缓抬起头,声音带着一种仿佛砂纸摩擦的干涩,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回禀院长…核心灵压…已突破‘玄龟负岳’大阵…理论承受极限的…七成。而且…还在以…每刻钟…半成的速度…疯狂…递增。”他枯瘦的手指在面前一块悬浮的水晶阵盘上颤抖着划过,阵盘上密密麻麻、代表着不同区域灵气压力的符文,此刻超过八成都在疯狂闪烁着刺目的血红色,如同无数只濒死野兽的眼睛!
“七成?还在涨?!”雷震长老浓眉倒竖,一掌拍在坚硬的玄石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桌面纹丝不动,却震得他手边的玉简跳了起来,“‘玄龟负岳’大阵上次全面加固,就是按千年一遇的‘大潮汐’标准设计的!这才多久?它就要撑不住了?观测台那帮小子是不是弄错了?!”
“雷长老,”阵法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疲惫,“阵枢…核心感应…与观测台一致。错不了。这次的…灵力潮涌…源头…太深…太霸道。像是…像是地肺深处…积攒了万载的毒火…被…强行…撬开了盖子…”他艰难地喘息了一下,“更诡异的是…核心灵力…带着…一种…从未记录过的…‘湮灭’属性…对大阵根基的…侵蚀速度…远超预计。”
“湮灭属性?”传功长老温明倒吸一口冷气,儒雅的脸上第一次失了颜色,“古籍残篇中提到的,能磨灭万物生机根基的混沌之力?这…这怎么可能出现在现世?”
“没什么不可能!”慕容玄猛地一挥手,打断了众人的惊疑。他苍老的面容上,每一道皱纹都刻着沉重的决断。“‘玄龟负岳’大阵,是我院立身根本,不容有失!雷长老,温长老,立刻传令下去:全院进入‘玄龟’最高戒备状态!所有非核心区域防护阵法,能量供给全部切断!集中所有灵石储备,优先保障核心阵枢、藏经古阁、灵药秘库以及几处重要弟子聚居区的防护!执法堂弟子全员出动,维持秩序,严禁任何弟子在异变期间靠近灵力漩涡中心!”
“是!”雷震和温明肃然领命,立刻起身,指尖灵光闪烁,一道道无形的传讯符文瞬间穿透石殿的隔绝,飞向学院各处。
慕容玄的目光转向阵法长老,眼神锐利如刀:“启动‘归元锁灵’预案!强行引导、分流冲击核心阵眼的狂暴灵力!能分担一分是一分!哪怕…哪怕牺牲掉外围所有的聚灵节点、演武场、甚至…部分后山!”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割肉放血的沉痛,却无比坚决。
“院长!”一位长老失声惊呼,“那…那损失太大了!”
“不启动‘归元锁灵’,一旦核心阵眼被冲垮,整个天枢山方圆千里,都将化为灵能废墟!生灵涂炭!”慕容玄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执行命令!立刻!”
“遵命!”阵法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悲壮,枯瘦的手指以一种近乎抽搐的速度在面前的水晶阵盘上疯狂点动,每一次点落,都牵动着整个学院地下深处庞大阵络的走向。
就在这命令下达、整个学院的防御体系开始发出沉重轰鸣、缓缓转向最高负荷运转的瞬间——
“喀…”
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脆响,在死寂的议事殿内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慕容玄面前,那只他用了上百年、由温玉灵髓雕琢而成的茶杯,杯壁上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却贯穿整个杯身的裂痕!杯中刚刚被侍女续上的、犹自冒着袅袅热气的灵茶,水面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慕容玄正要端起茶杯的手,悬在了半空。他缓缓低头,看着那道刺眼的裂痕,深邃的眼眸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瞳孔深处,映着那杯平静却已碎裂的茶水,仿佛看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石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地下深处大阵转向时传来的、如同巨兽骨骼摩擦般的沉闷轰鸣,在无声地加剧着这份死寂的沉重。茶杯无声碎裂,仿佛敲响了某种丧钟的前音。
而在学院另一处,隔绝于外界风雨的奢华密室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这里是属于世家子弟的秘密据点,位于一座不起眼的藏书副楼地下深处。隔绝法阵的光芒在墙壁上流淌,将外界的喧嚣与混乱彻底屏蔽。室内灯火通明,南海鲛珠制成的宫灯散发着柔和而昂贵的光晕,照亮了铺着雪域灵狐皮的地毯,以及中央一张巨大的、由整块千年温玉雕琢而成的圆桌。
萧辰端坐主位,一身华贵的云纹锦袍纤尘不染。他姿态放松地靠在由某种灵兽骨骼打造的宽大椅背上,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悬挂的一枚龙形玉佩。玉佩通体碧绿,内蕴灵光,雕工精湛绝伦,龙睛处镶嵌着两颗细小的、闪烁着幽冷星芒的宝石。此刻,密室内流转的灯火映在玉佩光滑的表面上,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光晕,恰好落在他俊美却带着几分刻薄弧度的嘴角,将那抹志在必得的笑意衬得愈发深邃而贪婪。玉佩的微光,像极了他此刻眼中跳动的火焰。
“诸位,”萧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室内低低的议论声,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掌控力,“外面的乱象,想必都看到了?灵植疯长,灵兽癫狂,灵气动荡…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圆桌旁坐着的十几名同样衣着华贵、气息不凡的世家子弟,其中不乏赵家、李家的核心后辈。
“真正的盛宴,就在眼前!”萧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狂热,“‘灵脉潮汐’!而且是远超记载规模的超级大潮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天地间最精粹、最狂暴、也是对我们突破境界最有裨益的原始灵力,将在短时间内,如同决堤洪流般喷涌而出!”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温润的玉质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而在这狂暴的灵力洪流中,会自然形成几处相对稳定的‘灵眼’。那里,将是灵气浓度最高、也相对最容易吸纳转化的节点!是这场饕餮盛宴中,最珍贵的席位!”
“我萧家秘传的‘定星盘’,”萧辰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丝睥睨的傲然,“已锁定三处最核心的灵眼位置!其中两处,在学院划定的绝对禁区——‘后山禁地’深处!另一处…就在‘灵渊峡谷’靠近核心阵眼的下方!”
“后山禁地?灵渊峡谷核心?”一个赵家子弟忍不住惊呼出声,脸上露出惊惧之色,“那可是连长老们都严令禁止靠近的地方!尤其是灵渊峡谷下方,靠近核心阵眼,狂暴的灵力乱流足以撕碎金丹修士!更别说还有学院最森严的守护禁制!”
“愚蠢!”萧辰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寒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禁制?在天地伟力面前,学院的禁制又能剩下几分威力?至于危险…”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哪一次大机缘,不是伴随着大风险?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们甘愿眼睁睁看着这场万年难遇的造化,被那些泥腿子或者学院高层的老家伙们独占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众人:“我萧家,愿拿出三件‘破禁梭’,可短暂撕开后山禁地最薄弱处的阵法屏障!再拿出三面‘镇渊旗’,足以在灵渊峡谷核心区支撑起一个临时避风港!再加上各位家族秘藏的护身法宝、灵丹妙药…”他语气充满了煽动性,“富贵险中求!只要我们抢先一步占据灵眼,在潮汐爆发、灵力最狂暴也最精纯的那一刻,全力吸纳!一夜之功,抵得上十年苦修!甚至…直接冲破瓶颈,铸就无上道基!”
密室内响起一片粗重的呼吸声。巨大的风险背后,是更令人疯狂的诱惑!萧辰的话语,像一把火,点燃了这些世家骄子骨子里的贪婪与野心。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看到了对方眼中同样燃烧的火焰。
“干了!”一个李家子弟猛地一拍桌子,脸上满是狠厉,“辰少说得对!机会难得!我李家出两枚‘避厄丹’和一件护身灵甲!”
“我赵家出三张‘万里神行符’,方便行动!”
“我王家有一瓶‘蕴神紫气’,关键时刻能稳住心神!”
密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狂热起来,方才的惊惧被赤裸裸的野心取代。一件件保命、破禁的珍稀物品被报出,世家子弟们迅速达成同盟,开始详细谋划突入禁地、抢占灵眼的具体路线和分工。密谋的低语声在隔绝法阵内回荡,贪婪的火光在每一双眼睛里跳跃。他们精心计算着风险与收益,却浑然不觉,或者说刻意忽略了,他们眼中“最珍贵的席位”,正是整个学院大阵防御体系最关键的几处节点。他们的贪婪,如同即将投入火药桶的火星。
夜色,以一种异常的速度吞噬了天枢学院。并非因为日落,而是天空中那层诡异的青绿色灵光愈发浓郁粘稠,如同污浊的油彩涂抹在苍穹之上,将最后的天光彻底隔绝。学院各处,镶嵌在廊柱、屋檐、塔顶的照明晶石和符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明灭闪烁起来。光芒每一次亮起,都显得格外惨白刺眼,每一次熄灭,留下的黑暗便更加粘稠沉重,仿佛要将整个学院拖入无光的深渊。
空气彻底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沉重的水银,肺腑被挤压得生疼。灵气不再仅仅是波动,而是化作了实质的、粘稠的浆液,无处不在,却又狂暴得让人无法汲取分毫。一种无形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庞大压力,从天空,从大地深处,从每一缕扭曲的光线中渗透出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恐慌如同瘟疫般无声蔓延。即便是最迟钝的杂役弟子,此刻也脸色煞白,缩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瑟瑟发抖。再也听不到议论,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林逸站在自己小院最高的那棵古松枝头,身形如钉子般楔入摇晃的树影里。他的衣袍被无形而狂暴的灵气乱流撕扯得猎猎作响。他没有去看下方学院里那些在明灭灯火下如同鬼影般慌乱跑动的人影,也没有理会耳边越来越尖锐、仿佛亿万只毒蜂在颅内疯狂振翅的嗡鸣。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万象归真诀”的运转。
识海之中,那粒由万象归真诀凝聚的、介于虚实之间的金色光点,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散发出微弱却坚韧无比的金光。金光所及之处,将外界汹涌灌入识海的、带着铁锈般腥涩毁灭气息的混乱灵力强行排开、净化,勉强维持着方寸灵台的清明。但这净化速度,远远跟不上那毁灭气息涌入的速度!如同在滔天洪水中,用一只小碗奋力地向外舀水。
林逸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刺痛。他死死咬住牙关,承受着识海被那毁灭气息疯狂冲刷、侵蚀带来的剧痛。他调动全部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捕捉着外界那庞大压力场最细微的流向变化。一丝丝狂暴灵力的流向,如同黑暗中扭曲的蛇影,在他识海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其中几股最为庞大、最为混乱的暗流,正如同受到无形牵引的毒龙,疯狂地涌向学院的核心区域——那片矗立着古老石碑的中央广场!
快了…就要来了!林逸心中警兆狂鸣,那毁灭的“铁锈味”已经浓郁到了极点,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正在生锈腐朽的金属坟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临界点——
“嗡——!!!”
一声无法形容其来源、却瞬间穿透了空间与一切阻隔的恐怖嗡鸣,猛地从大地最深处、从学院正中央的方向爆发开来!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高频而绝望的震颤!整个天枢山,连同其上的一切建筑、生灵,都在这一刻剧烈地、如同筛糠般抖动了一下!
嗡鸣未绝,紧接着——
“轰——咔嚓!!!”
一声远比九天惊雷更加沉闷、更加宏大、更加令人魂飞魄散的巨响,悍然撕裂了粘稠的空气,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
声音的源头,正是学院最核心的中央广场!
广场中央,那块历经无数岁月风霜、高达十丈、通体由某种未知的黝黑金属铸造、表面铭刻着无数玄奥古老符文、镇压着天枢山主灵脉节点的“镇脉石碑”!
此刻,这象征着学院根基、坚不可摧的古老神物,正发生着骇人的剧变!
石碑顶端,那一直稳定散发着柔和、充满生机的乳白色光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光芒急剧地黯淡下去,仿佛风中残烛,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就在光芒熄灭的刹那,一道巨大的、狰狞的、如同活物般扭动的漆黑裂痕,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如同万载玄冰被生生掰断的“咔嚓”声,从石碑最顶端正中心的位置,猛地向下蔓延!瞬间贯穿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碑身!那裂痕深处,没有光芒,只有最纯粹、最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
如同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在发出濒死的哀嚎时,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折断了脊椎!
就在这脊椎断裂般的恐怖巨响爆开、石碑裂痕蔓延、顶端灵光彻底熄灭的同一瞬间——
“噗!”“噗!”“噗!”“噗!”……
整个天枢学院范围内,所有还在挣扎闪烁的照明晶石、符灯、阵法流光,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同时掐灭!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光,消失了。
只剩下那大地深处传来的、如同垂死巨兽喘息般的低沉嗡鸣,以及那镇脉石碑裂痕中散发出的、无声无息的、冰冷彻骨的虚无气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宣告着毁灭洪流的闸门,已被彻底撞开。潮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