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兴差一点就要摔门而出。
得亏麋威及时扯住他的袖子。
不过麋威也因此感受到关兴不停颤抖的身体。
竟一直抖到出门都未能停。
他前世在某个号称运动医学的某某号上看过,一些人天生就比别人分泌更多肾上腺素,特别适合从事搏击对抗类的运动。
这是遗传关羽的?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下,他见关兴仍忿忿不平,想到自己今日是来刷印象分的,便道:
“关君,实在抱歉!”
“我非但没帮上什么忙,反而把你给季姬准备的拜师礼占了!”
关兴摆手道:
“麋君不必如此!”
“若非你帮忙解围,我还试探不出此人真正的心思呢!”
“本以为也是个如费司马一般的贞良之士,没想到……哎!”
麋威虽然也有些无语,但并不觉意外。
毕竟他早就知道潘濬的“黑历史”。
“要不我回头把‘束脩’取回来吧,今日一闹,今后不好来学经了。”
毕竟大腿只能抱一边。
既然选择了关羽这边,那就得表现得立场坚定。
关兴这时稍稍冷静下来,想了想,摇头道:
“这倒是无妨的。”
“治学本来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若真想学经,日后再觅良师就是了。”
“这姓潘的在荆州颇有名望,你强行取回拜师礼,恐有损自身名声。反正他看在安汉将军的面子上,不至于暗地里诽谤你。”
懂了,这相当于花钱买了个文凭。
花的还不是我自己的钱。
麋威恍然大悟。
顿生白嫖的快感。
不,不对!
我堂堂一个富二代,怎能因为白嫖而感到快乐!
这不符合富二代的人设,我要知耻,我要反思!
于是他思了一下,满脸诚恳道:
“关君此言谬矣!”
“方今乱世,汉室倾颓,学经救不了天下人。要学就学关将军万人敌的本事!”
关兴脚步一顿,旋即哈哈大笑道:
“麋君所言甚是!”
“如你我这般有志于天下的人,怎能当那皓首穷经的腐儒?当学万人敌!”
关兴明显对这顿吹捧很受用,脸色好转不少。
……
翌日。
两人再度去州牧府,用符信将守卫通通调走。
不要白不要!
大爷也是爷!
而潘濬对此未加阻拦,显然不将这半曲老弱放在眼里。
调完兵,关兴准备先将人领回将军府,不料路上再次遇见昨日被当街围殴的逃奴。
此时他跟大约三四十个逃奴一起被绑住手手脚脚,排成纵队,任由庄园管事如牲口般鞭打前行。
这些逃奴虽然面有菜色,但年纪基本在二三十岁之间。
正是当下最为宝贵的“青壮”。
麋威心中一动,回头问关兴:
“这些人为何逃跑?莫非都如昨日那人一样,自认还能取回原籍土地?”
关兴稍稍思索道:
“恐怕未必。”
“乱世之中,能找到一份生计已经不易。”
“其实大多数奴客都是自卖为奴以求活路,未必都有逼迫。”
“而这些人之所以逃,大概是因为各家待遇有差别,想换一家主人吧。”
说到这里,关兴微叹道:
“话虽如此,如今兵灾连年,朝不保夕,这些人十有六七都活不到明年,换哪家都差不多。”
麋威想到士大夫们锦衣玉食,而眼前这些人却“十有六七”,对前者的观感不由变差。
便道:
“那如果去从军呢?”
“这取决于跟随哪位将军了。”
关兴道。
“若是我家大人,除非援尽粮绝,否则绝不会让麾下士卒饿肚子,更不会驱使如奴仆。若士卒有伤病,也会请医者来救治……”
这就是那个傲上闵下的关羽?
麋威一时间说不清这性格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关君,反正你现在缺少青壮,干脆将这些奴客通通扣下充作部曲吧!”
关兴闻言挑眉道:
“麋君是想救这些人?倒是仁心可嘉。”
“但不怕得罪潘治中?”
麋威笑道:
“得罪就得罪吧。”
“昨晚我就看出来了。”
“潘治中自持身份名望,偏偏你我二人辈分低,名望浅。”
“兵法不是说了么,要避实就虚。”
“既然以礼相待行不通,何妨仿照关将军,以绝对的武力、大势威逼他就范!”
关兴闻言眯了眯眼,二话不说,转头就喊护卫上前抢人。
大概昨夜憋了一肚子窝火,正无处发泄呢。
不得不说,正规军就是猛。
明明人数不比潘氏的人多,还是老弱为主。
但一结阵,一吆喝,一群管事当场就腿软了。
然后只是一轮冲锋,那些刚刚还对着逃奴耀武扬威的庄园管事,顿时化作鸟兽散。
于是三四十名青壮,尽数被关兴所得。
“哈哈,真痛快!”
关兴红光门面归来,一扫昨夜郁郁之色。
麋威不禁感叹对方果然还是关羽的种。
哪怕学了经,内里还是一个猛将的灵魂。
“麋君,接下来又当如何,去潘氏田庄抢人?”
“不急。”
“抢潘氏一家容易,但这样一来,只怕其他各家人人自危,反而更容易倒向孙权那边。”
关兴想了想也是:
“那你方才为何要我抢这批逃奴?”
“为了试探。”麋威指着身后大门紧闭的州牧府。
“咱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人,他却不加阻拦。”
“由此可见,其人真正的要害不在田庄和青壮。”,
“我还需确认几件事……蕉仲!”
蕉仲正是昨日那位州府门亭长。
刚刚被关兴用符信征调为部曲。
“郎君有何吩咐?”
“我且问你,你这些年一直在州牧府门前当差,可清楚潘治中家中底细?”
蕉仲道:
“仆不敢说清楚,但常日迎来送往,多少有些了解。”
麋威:“说来。”
“唯!”
“其实潘治中成名前,家势并不显赫,不过是武陵郡的中人之家罢了。”
“但他一朝为郡吏,便以雷霆手段惩治贪腐,名震州郡,自此越走越高……他家自然也就随他而起了。”
麋威闻言若有所悟:
“你意思是,潘治中最看重自身在士族的名望,万事以此为先,甚至不惜得罪关将军?”
蕉仲想了想,道:
“肯定看重名望的,但也未必会为此得罪关将军。”
麋威:“怎么说?”
“大道理仆不懂,但本地士族,其实跟乡野庶民所求并无多少区别。”
“不外乎是在乱世之中求个保存己身、保存宗族。”
“稍有野心的人,或会向强人效命,谋一官半职。”
“早年荆州的强人是刘镇南,后来是曹丞相,其后是周将军,其后是刘豫州……哦,汉中王。”
“现今则成了关将军。”
“但说到底,到强人麾下任职,何尝不是一种保存宗族的方式?”
“有大志向的人,终究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