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如同急促的鼓点。
陈晚的指尖还残留着碘酒的气味。
十分钟前，她还在马车上翻阅护理手册，想着明日医院的考试。下一秒，车门就被粗暴地拽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一个满手是血的少年抱着伤员闯了进来。
陈晚的瞳孔骤缩——伤者胸前的刀柄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刀身完全没入右胸，正是最危险的贯穿伤。
“刀没拔出来是对的。”陈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陌生，
“把他放平。”
马车开始狂奔，颠簸中她不得不跪在厢板上稳住身体。
伤者面色已经惨白如纸。陈晚利落地解开他的领口，指尖在颈动脉停留——脉搏细速，至少失血800毫升。
“按住这里，”她撕开衬裙布料叠成厚垫，压在刀伤周围，指尖精准避开刀刃的位置。
她抓起少年的手按在布垫上，力道大得惊人，“用力，别松手。”
“你受过专业训练？”唐威盯着她染血的指尖。
陈晚没抬头，正用酒精棉擦拭海格苍白的嘴唇：“旧金山护士学校预科生。”
月光透过摇晃的车帘，在三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唐威看见陈晚的额头沁出细汗，但她的手没有丝毫颤抖，依旧死死按着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果然减缓。
“脉搏40，呼吸浅慢。”
陈晚扒开车帘对外面的车夫大喊道：
“东叔，去蒙哥马利街，那里的医院最近。”
马车一个急停，然后重新加速，驶向了隔壁的街道。
十五分钟后，马车突然减速，医院门前大灯的亮光透了进来。
唐威背着郑海下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并不知道名字的女孩。
“谢谢。”
......
医院里突然来了个浑身是血的病人，医生护士不由陷入一阵慌乱，但等他们看清伤者是个黄色皮肤面孔时，不由都停住了手下的动作。
“怎么了，快救人。”李福在旁边大吼。
唐威却是看出了这些人心里的盘算，他直接掏出了枪，顶在一个胡子花白医生的脑袋上，
“看清楚，”唐威的声音比枪管还冷，
“这是刀伤，右肺贯穿，失血过多。”他扳开击锤，“要么救活他，要么我打穿你的颅骨。”
护士们的尖叫中，医生颤抖的眼镜滑到鼻尖。他看见少年黑眸里凝着的冰——那不是虚张声势的威胁，而是经历过真正杀戮的人才有的平静。
“需、需要先检查一下伤口...”
“不必，”唐威扯开郑海的衣领，露出伤口，“刀刃长六寸，斜向上30度刺入，伤到右肺下叶但未触及心脏。”
那医生用挂在胸口的听筒听了一下郑海的胸腔，擦了擦脑门上虚汗，向身边的护士招手道：
“还有救，立刻送手术室。”
手术室的红灯刺眼地亮着，唐威背靠冰冷的白墙，手中的柯尔特左轮在指间无声地转动。
枪管上还残留着硝烟的气息，与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死亡气息。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皮靴踏在地砖上的声响整齐而沉重——警察来了。
为首的却是唐威的一个老熟人，唐人街分局局长唐纳德，
唐纳德那张泛红的脸在看到唐威的瞬间明显抽搐了一下，今晚本来不是他值班，但接到报警，说有人在医院是持枪，便打算亲自过来看看情况。
但没想到在哪都能碰到这尊煞星。
两人目光相撞，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就是你医院持枪威胁医生！”
这时，唐纳德身后走出一个年轻的警员，看他的肩章是见习警官，大概是刚来报道没几天，所以并不认识唐威，指着他的鼻子问道，
唐威偏头打量着这个年轻的警员，
“新来的？”
“你管我是不是新来的，根据加州治安条例，公共场所持枪....”
“去你妈的！”
小警官还在背着条例，却被飞来的一脚突然踹飞。
“你敢袭警！”
小警官愤怒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去掏自己的枪，却发现和自己来的同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一般。
就连他们的局长也只是挠了挠头，并没有对眼前的这个华人少年有任何进一步举动的意思。
他准备把枪的手不由一僵，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惹到不该惹的角色。
“好了，唐老板。”唐纳德警长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里毕竟是医院，没必要动刀动枪。”
唐威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身，让手术室的红灯映在他的侧脸上。他盯着唐纳德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唐纳德局长，我的人被人当街刺杀，现在正躺在里面，唐人街警局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唐纳德的表情一僵。周围的警察面面相觑，他们大都和唐威相熟，或者收过他的好处，如今听到金主被人当街发难，脸上神色不由复杂起来。
唐纳德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唐威能听见：“唐老板，你确定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
唐威横了他一眼，这时手术室的红灯变绿，医生摘掉口罩走了出来，
“得益于你们前期的紧急处理，伤者的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一旁的李福听见医生这么说，差点激动的留下眼泪，
“太好了少东家。”
听见郑海脱离危险，唐威也终于可以恢复冷静。
凶手的身份昭然若揭，清廷驻旧金山领事馆的武官，如论现在清美关系如何，林国栋大小也是个外交人员，以唐纳德警长胆小怕事的性格，如果自己原原本本告诉他真相，这家伙即便现在不敢拂他面子，未来也会虚已委蛇。
“刺客现在应该还躲在唐人街某处，华人，留着长辫子，腹部中弹。“唐威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还请唐纳德局长亲自带队缉凶。”
唐纳德示意四周围观的人群闪开，一招手，又带着自己的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
刚才被唐威踢了一脚的小警员还有点发蒙，这唐人街警局到底谁局长？
二十分钟后，整个唐人街都响起了尖锐的哨声。二十多名警察分成四组，挨家挨户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