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海雾掠过旧金山的街道,马车车轮碾过潮湿的鹅卵石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唐威靠在真皮座椅上,白兰地的酒气在他呼吸间弥漫。
车窗外的白炽灯一盏接一盏地向后退去,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米勒在半小时前与唐威道别,临别时还大着舌头说下次要带他去尝尝真正的俄罗斯威士忌。
谁说鬼佬不爱在在酒桌上谈事情,只是喝到最后,唐威才知道这位米勒先生还有四分之一老毛子血统。
“少东家,这就成了?”李福抱着签好的合同,声音发飘。
唐威望向马路对面——大楼的玻璃窗正反射着刺目的金光,某个窗口似乎有人影晃动。
“这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有咱们忙的。”
他看向郑海,说道:“你那个同学可以继续保持联系,如果他愿意离开通用,我们明大随时表示欢迎。”
郑海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和大厂合作的计划是他提出来,虽然中间出了些差错,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圆满的。
“我明白,唐老板。”
“少东家,快到了。”李福说道。
唐威含糊地应了一声,掀开马车窗帘。月光下的唐人街牌坊已经隐约可见,再转个弯就——
砰!
一声枪响撕裂夜空,马车左侧的玻璃应声而碎。唐威的醉意瞬间消散,他几乎是本能地俯身,第二发子弹擦着他的发梢射入车厢。
“敌袭!”郑海猛地挡在唐威面前,几乎用自己的身体把他罩住。
马车夫已经中弹倒地,受惊的马匹嘶鸣着狂奔起来,然后撞上了一家服装店,车厢倾倒。
唐威撞开车门滚落在地,碎石划破了他的手掌。
他刚抬起头,就看见巷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靛青色的棉布长袍已经洗得发白,前襟绣着暗纹的云鹤图案。
蜡黄的面容布满细碎的疤痕,右眉断成两截,一条油亮的黑辫子垂在脑后,发尾系着褪色的红绳
“是你!”
唐威的瞳孔骤缩,那个三个月前从他手里逃掉的领事馆武官,此刻正倚在巷口的砖墙后,左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手中的枪管还在冒着青烟。
林国祥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唐威,月光下的影子拉的丈许来长。
也许是经过上次一役,林国祥也终于明白时代变了,和飞镖相比,枪才是又准又快。
“唐老板小心!”
就在两人对峙的瞬间,另一个黑影从屋顶跃下,刀光直取唐威咽喉!
郑海纵身挡在唐威面前。唐威听见利刃入肉的闷响,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那个刺客的短刀已经刺穿郑海的右胸。
时间仿佛凝固。唐威看见郑海嘴角溢出的鲜血,看见他颤抖的手仍死死抓着刺客的手腕。
没有思考,唐威拔出靴中的手枪,连开三枪,枪枪打中要害——刺客发出非人的嚎叫。
但刺客临死前仍奋力将刀锋往前送了半寸——刀尖刺破了海格的肺叶,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砰!”
林国祥的第四枪在这时响起,子弹擦着唐威的鬓角飞过。
唐威举起手里柯尔特,与之展开对射。
第一枪打碎林国祥藏身的酒桶,威士忌汩汩流出;第二枪擦过他的耳廓,在砖墙上迸出火星。第三枪甚至射穿林国祥藏身的掩体,但子弹也只是擦破他的衣袖。
唐威背靠着翻倒的马车,耳边是林国祥的皮靴踏过碎石的声响——那个跛脚的武官正在逼近。
“六枪,”林国祥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胜券在握的冷笑,“柯尔特转轮,六发子弹,你打光了。”
唐威没有回答。他听见身后郑海粗重的喘息声——那把短刀还插在他胸口,每一次呼吸都让血沫从伤口涌出。
确实,他已经打出了六发子弹——但没人知道,他有多装一颗子弹的习惯。
咔嗒。
林国祥的毛瑟手枪上了膛。
“出来吧,唐老板。”武官的影子投在墙面上,瘸腿的轮廓像把折断的刀,
“告诉我真相,黄权是不是你杀的,如果你现在承认,也许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唐威深吸一口气,突然翻身滚出掩体!
林国祥的枪响了,子弹擦着唐威的耳际飞过。唐威单膝跪地,举枪拇指拨动击锤,弹匣中的第七发子弹滑入枪膛。
砰!
枪声炸响的瞬间,林国祥本能地侧身翻滚,子弹没有命中心脏,而是撕裂了他的左腹。
他惨叫着撞开一扇暗门,跌进某家商铺的后院。等唐威追过去时,只看见地上一滩鲜血和几块碎瓷片——那人竟忍着剧痛翻墙逃了。
唐威甩开弹巢,七颗子弹壳叮当落地。
但他没有追击,而是返回现场按住郑海汩汩流血的伤口,他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方才的冷静像是被抽空了,此刻才感觉到后怕。
“坚持住,”唐威扯下一只袖子为郑海做了一个简易的包扎,“刚才那刀并没有刺中你的要害,你会好起来的。”
郑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染血的手指在合同上按出一个鲜红的指印:“唐老板,我还有几个中国同学,如果你需要...实验室...我都可以请他们来...”他的瞳孔开始扩散。
“少东家你没事吧。”
李福艰难的从倒下的马车里爬了出来,看见倒在血泊里的郑海,不由吓了一跳。
“帮我捂住他的伤口。”
唐威把怀中的郑海交给了李福,自己提枪走向了一辆刚好路过的马车。
“停车!”
唐威举枪对着马车夫,虽然他的枪里已经没了子弹。
马车夫勒紧缰绳,看着对准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以及华人少年那张狰狞的面孔,有些发蒙。
唐威逼平马车,同李福合力把受伤的郑海抬了上来。
染血的手指刚掀开车帘,却对上一双惊惶的杏眼——车厢里竟坐着个穿洋装的华裔少女,膝头还放着本《护理学手册》。
“你...”少女的惊呼戛然而止,目光落在郑海胸前汩汩冒血的刀伤上。
远处传来警哨声,唐威拿枪顶着车夫的脑袋,
“去最近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