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的夜色被警笛声撕碎。
林国栋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在青石板路上滴落成一条断续的红线。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畔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远处越来越近的皮靴声。
“不能倒在这里……”
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伤口,剧痛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拐过一条暗巷,林国栋抬头,一块斑驳的匾额映入眼帘——“陈氏药堂”。
那是三个月前救过他一命的地方。
门内,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砰——”
他重重摔在地上,撞翻了一旁的药碾子。柜台后的老人猛地抬头,花白的眉毛下,一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
“老先生……”林国栋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溢出一丝血沫,“救……救我……”
陈济堂放下手中的账本,缓缓站起身。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衫,袖口绣着暗纹,看似普通的中药铺老板,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林国栋?”陈济堂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上次救你,是看在同乡的份上。这次,你又惹了什么祸?”
林国栋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按住腹部的伤口,脸色苍白如纸。
陈济堂叹了口气,走到门前,轻轻掩上门扉。外面的警笛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警察的吆喝声:
“搜!每一家都不能放过!”
陈济堂将林国栋扶了进来,并转身从药柜最上层取出一包药粉,又拎起一坛烧酒,走到林国栋身旁蹲下。
“忍着点。”
他一把撕开林国栋染血的上衣,露出狰狞的枪伤。子弹穿过身体,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泛白,显然是失血过多。
陈济堂倒了一杯烧酒,直接淋在伤口上。
“啊——!”林国栋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陈老面不改色,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又取出一根银针,穿上线,手法娴熟地开始缝合。他的动作极快,针线在皮肉间穿梭,仿佛在缝补一件破损的衣物,而非活人的身体。
“子弹没伤到内脏,算你命大。”陈老淡淡道,“但失血过多,再晚半刻钟,神仙也救不了你。”
林国栋死死咬着牙,冷汗顺着下巴滴落。他盯着陈济堂的脸,突然低声道:“老先生……您到底是什么人?”
陈济堂头也不抬继续缝合:“一个卖药的罢了。”
林国栋苦笑:“普通的药铺老板,可不会这么熟练地处理枪伤……”
陈济堂没有回答。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警察粗犷的吼声:“开门!警察搜查!”
林国栋浑身一僵,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飞镖,却被陈济堂一把按住手腕。
“别动。”陈济堂的声音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衫,缓步走向门口。开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国栋,眼神深邃如潭水:“记住,你现在是我的学徒,叫阿莱。”
林国栋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门开了。
四名警察站在门外,为首的是一名满脸横肉的警官,腰间别着警棍,眼神凶狠。
“这么晚还营业?”多尔特狐疑地打量着药店里的情况。
陈济堂微微一笑,拱手道:“这位警官,小铺刚进了一批药材,正在清点账目。”
多尔特冷哼一声,推开陈济堂就往里走:“有人举报,说看到一个受伤的逃犯进了这条街!我们要搜查!”
陈济堂不慌不忙地跟上去,语气依旧恭敬:“警官请便,不过小铺药材珍贵,还望小心些。”
多尔特给自己的三个手下使了使眼色,一众警察们立刻粗暴地翻找着药柜、柜台,甚至掀开了地上的麻袋。
林国栋坐在角落的矮凳上,低着头,手里捧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装作学徒的模样。
年轻的警官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你是谁?”
林国栋低着头,脸色有些白,声音沙哑:“小人是铺里的学徒,叫阿莱。”
年轻的警官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去掀他的衣领——
“警官大人。”陈济堂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隐隐透出一丝威严,
“这位学徒染了流感,正在服药,若是传染给您,可就不好了。”
警官的手顿了一下,,皱眉道:“流感?”
陈济堂点头:“近日天气多变,染病的人很多,更夺走了不少人的性命,我这学徒虽然体质强,但也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警官下意识松来了手,退后一步。他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凑到多尔特面前,
“头,这里应该没有。”
多尔特的目光不停在陈济堂和林国栋的脸上扫过,最后一挥手道:
“走!去下一家!”
警察们陆续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警笛声彻底消失,林国栋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血已经止住了。
陈济堂关上门,走回柜台,慢条斯理地整理被翻乱的药材。
“老先生……”林国栋低声道,“多谢救命之恩。”
陈济堂头也不抬:“现在追兵走了,你也该离开了。”
林国栋扶着自己的瘸腿站了起来,
“放心老先生,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今晚之事,”
陈济堂忽然抬起头,目光如刀:“三天后,你们想寻的人会抵达三藩市火车站。”
药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林国栋无法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老先生您是说姓孙的...”
陈济堂却已经开始上起了门板,
“消息我已经给你了,至于你们能不能抓的住他,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林国栋一愣,没想到能在这里得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消息,但老人显然不愿意说的更多,他深深看了陈济堂一眼,扶着自己的瘸腿跨出了药铺。
陈济堂望着林国栋踉跄离去的背影,巷子里的雾气渐渐吞没了那道染血的长袍。
他摇了摇头,正要去合上门板,一辆黑漆马车却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药堂门前。
车帘一掀,跳下来个穿洋装的俏丽少女。月白色的裙裾扫过青石台阶,发间别着的珍珠簪子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大伯!”女孩笑盈盈地挽住陈济堂的胳膊,“我又来看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