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范德比尔特三世站在父亲书房里,手指捏着那份《旧金山晨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报纸头条上“社会党激进分子落网”几个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荒谬!”他低声咒骂,将报纸揉成一团砸向壁炉,纸团撞在冰冷的石头上,无力地滚落在地。
管家霍金斯站在门口,手里托着银制茶盘。“少爷,汉密尔顿局长在楼下等您。”
“让他等着。”小范德比尔特转身走向父亲的书桌,手指划过光滑的红木桌面。桌上还放着父亲生前最后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早已挥发殆尽,只剩下一圈褐色的痕迹。
他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那把镀银的左轮手枪。枪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就像他此刻的眼神。
“父亲从不会单独见社会党人,”他自言自语道,“更不会让他们近身到能勒死他的距离。”
楼下传来汉密尔顿局长不耐烦的咳嗽声。小范德比尔特深吸一口气,将手枪塞进西装内袋,整理了一下领结:
镜子里的年轻人有着和父亲一样锐利的蓝眼睛和方正的下巴,只是少了那些岁月刻下的皱纹。
“让我们看看这位局长大人准备了什么精彩的谎言。”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汉密尔顿局长坐在范德比尔特家会客厅的沙发上,日渐发福的身躯将真皮沙发压得吱呀作响。
他摘下警帽,露出稀疏的灰发,额头上的汗珠在枝形吊灯下闪闪发亮。
“卡尔,请节哀。”汉密尔顿局长用他那特有的、带着虚伪同情的腔调说,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抓到了凶手。”
小范德比尔特站在壁炉前,没有坐下。“一个意大利移民?社会党人?”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真的指望我相信这种鬼话?”
汉密尔顿脸上的肥肉抖了抖。“证据确凿,卡尔。我们在安东尼奥·罗西的住处搜出了与凶器相同的麻绳,还有大量反资本主义的传单,还有血液检验报告....”
“我父亲是被专业人士杀死的,小范德比尔特冷冷打断汉密尔顿的话,“不是那些连自己午饭钱都凑不齐的社会党废物。”
汉密尔顿眼睛微眯。“卡尔,我理解你的悲痛,但案件已经——”
“结案了?”小范德比尔特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汉密尔顿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不,局长先生,对我来说,调查才刚刚开始。”
他从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握在手心,“我昨晚收到一封信,信上说,我父亲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是一名亚裔侍者。”
汉密尔顿的脸色变了。“无稽之谈!那晚的侍者名单我们都核查过,全是正式员工,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是吗?”小范德比尔特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几条丝线,
“那你能解释为什么法医在我父亲指甲里发现的这些丝线残留吗?据我所知,这可是丝绸上面的,社会党人可不用这种高级货。“
汉密尔顿局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这可能是意外...”
“够了!“小范德比尔特猛地拍向茶几,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我知道你们在掩盖什么。既然警方不愿意查,那我就自己查。”
他走向门口,突然转身:”对了,局长先生,我父亲生前最后一次通话是打给你的。你们聊了什么?”
汉密尔顿的脸刷地变白。“只是...只是一些例行公事...”
“我会查清楚的。”小范德比尔特拉开门,“霍金斯,送客。”
......
旧金山的雾总是来得突然。小范德比尔特站在电报山一栋砖房前,潮湿的雾气浸透了他的大衣。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着他。“范德比尔特家的少爷,”一个沙哑的声音说,“我猜你迟早会来找我。”
门完全打开了,露出一个瘦高的男人。理查德·莫尔斯,前平克顿侦探,现在是个酗酒成性的私家侦探。
他身上的睡袍沾满污渍,手里还拿着半瓶波本威士忌。
“进来吧,”理查德转身走进昏暗的公寓,“别介意这里的味道,上周有只老鼠死在墙里。”
小范德比尔特皱了皱眉,跟着走进去。公寓里堆满了文件和报纸,一张旧桌子上散落着各种剪报和照片。墙上钉着一张旧金山地图,上面用红笔画满了标记。
“我父亲——”
“被谋杀了,我知道。”理查德倒了两杯酒,推给小范德比尔特一杯,“警方说是社会党人干的,但你不信。”
小范德比尔特把那封信扔到了桌面上,“所以这信是你的写的?”
理查德从一堆文件下面抽出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亚裔男子,正从事发地点后门离开。
“这是...”
理查德喝了一大口酒,“这是一个记者的采访照片,因为曝光的问题成了一张废照,却被我花高价从他手里买了下来。”
小范德比尔特看着手里的照片,
“为什么要帮我?”
理查德将酒杯重重放在堆满文件的桌上,琥珀色的液体溅出几滴,在泛黄的纸张上晕开。
“卡尔少爷,听说你们家族的钱多得能填平旧金山湾,而我只是个穷人。房租都已经拖欠三个月了。”
窗外的雾气渗入房间,带着海港特有的咸腥味。小范德比尔特从内袋掏出支票簿,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两千美元,”
他撕下支票,“先预付一半。”
理查德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慷慨的先生。”
他两根手指夹起支票,对着电灯照了照,“不过要找到这个记者,可能还得再加点。”
“记者叫什么?”
“麦克·奥图尔,《每日晨报》的记者,一个不入流的三流小报。”
理查德从一堆旧报纸中抽出一份,指着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署名,
“就是他拍了那张模糊照片。报社主编以曝光不足拒绝使用,但他私下留了底片。”
小范德比尔特又写了一张支票。“带我去见他。”
理查德将两张支票小心地塞进皮夹,起身从衣帽架上扯下一件皱巴巴的驼色风衣。“恐怕没那么简单,卡尔少爷。麦克两天前就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