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长办公室的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条状，落在汉密尔顿局长锃亮的皮鞋上。
布莱克警长站在办公桌前，手里那份结案报告已经念了二十分钟，喉咙发干。
“...综上所述，死亡时间在昨晚九点至九点四十五分之间，凶器推测为浸过桐油的麻绳，目前尚未找到直接目击证人——”
汉密尔顿突然抬手打断：“布莱克，你知道范德比尔特家族今早给市长打了三个电话吗？”他的黑框眼镜反射着冷光，“他们不要听推测，他们要凶手。”
布莱克咽了口唾沫，从公文包取出一个证物袋：“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袋子里是半张烧焦的纸片，边缘焦黑，但经过技术处理，已经你能辨认出几行印刷字迹：「主张废除资本主义...建立工人集体所有制...社会党...」
汉密尔顿接过证物袋，眉毛高高挑起：“社会党人？”他突然笑出声，把袋子扔回桌上。
窗外的警笛声突然变得很响。布莱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告边缘：“现场确实...”
“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杀手。”汉密尔顿站起身，绕过办公桌，“用专业手法勒死加州最有影响力的共和党人，然后'不小心'留下社会党传单？”
他凑近布莱克，雪茄味扑面而来，“你真觉得那群连枪都买不起的穷鬼有这胆量？”
布莱克的后背渗出冷汗，
“也许是他们里面出了一个极端分子也说不定，就像刺杀总统的那家伙。”
“拿出你的专业性，布莱克。”汉密尔顿坐回皮椅，手指开始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别拿什么社会党的来糊弄我，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干这事？”
敲击声像秒针般催促。布莱克想起验尸报告上那些细节：专业打结手法、桐油气味、窗台上那个偏小的鞋印...
“说话！”汉密尔顿突然拍桌，茶杯震得叮当响。
“唐威，”布莱克脱口而出，随即又补充，“事发当夜他正好也在现场，但目前证据还不足....”
“哈！”汉密尔顿猛地靠回椅背，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那声音就好像在说我就知道是这个中国佬。
过去的这一年，三藩市的哪一件大事少了这家伙的身影，真是个瘟神一样的存在。
阳光移到局长身后的加州旗帜上，那只灰熊图案此刻显得格外狰狞。布莱克小心选择着措辞：
“凶手脚印显示身高约五英尺七英寸，体型偏瘦。唐威身高五英尺十——”
“你低估他了，”汉密尔顿不耐烦地挥手，“这完全可能是他为了给自己摆脱嫌疑的一个小把戏，重点是，范德比尔特家族要一个交代，市长要社会稳定，而我们要...”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一个合适当凶手的人。”
布莱克一下子有些糊涂了，他不明白局长到底是讨厌这个姓唐的华人，还是不讨厌。
他看向那半张社会党传单——这拙劣的栽赃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他们即将要做的事。
“验尸官说死者指甲里有凶手的皮肤组织。”布莱克做最后挣扎，“如果能做血型比对...”
汉密尔顿笑了。他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泡着几片带血的皮肤：
“昨晚有社会党游行的抗议闹事，警察局‘恰好’收集了些样本。“他晃了晃瓶子，碎片像水母般浮动，“我想这里肯定有我们需要的血型。”
布莱克的胃沉了下去。他知道旧金山警局实验室刚引进的血型鉴定技术，也知道这种“证据”在法庭上的分量。
“局长，这不符合程序...”
汉密尔顿已经拿起电话：“给我接地检署。”
他捂住话筒，对布莱克露出牙齿，“你知道为什么你能当上警长吗，布莱克？因为你懂得什么时候该认真办案...”
电话接通了，他松开手，“...什么时候该解决问题。”
窗外，一群海鸥掠过警局屋顶，叫声刺耳。布莱克看着自己的结案报告被汉密尔顿随手丢进废纸篓，那半张社会党传单却郑重其事地放进了证据柜。
“对了。”汉密尔顿在布莱克离开前最后说道，“记得提醒鉴识科，验尸报告上凶手的身高...写五英尺七英寸。”
门关上时，布莱克脑袋有些发涨，而在的身后，刚才还一脸轻松的汉密尔顿立刻阴沉了下来，
“该死的中国佬，你到底还要给我惹出多少麻烦！“
......
清晨六点的电车叮当作响，斯坦利·克劳福德夹着公文包挤进车厢，顺手从报童那儿买了份《旧金山晨报》。油墨未干的头条赫然跃入眼帘：
加州共和党主席威廉·范德比尔特遇刺后续：共和党主席克莱顿被发现死于百老汇街私宅，警方在附近抓获嫌疑人、意大利移民安东尼奥·罗西（社会党激进分子），其身上搜出反资本主义传单。
克劳福德啜了口咖啡，摇摇头。又是这些该死的无政府主义者——上周码头罢工也是他们煽动的。
翻到第二版，警方闪电破获刺杀案：汉密尔顿局长亲自带队，于案发后两小时在金门公园逮捕罗西。嫌疑人拒捕时击伤三名警员，最终被警长汤姆森一枪打中右膝。据悉，罗西与上月纺织厂纵火案有关......
电车驶过唐人街，克劳福德瞥见几个华人商铺门前褪色的红纸。他想起厂里那些沉默的华工——至少他们不闹事。
最后是内页的短讯，汉克斯宣布参选州议员：加州精英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威廉·卡特·汉克斯今晨召开记者会，宣布参选四月特别选举。其竞选纲领强调“各族裔和谐共处”，并承诺推动《公平劳工法案》。值得注意的是，中华总商会会长唐威出现在支持者名单中......
“叮——”电车到站。克劳福德折起报纸，随手扔进垃圾桶。他整了整领带，大步走向媒体公司大楼。身后，报童的叫卖声渐渐淹没在晨雾中：
“号外！社会党宣称罗西系被栽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