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再此聒噪喧哗扰乱行军队列?”
王卷之策马从土岗疾驰冲入人群外围,横刀立马望向那叫嚣最凶的汉子:
“李闯精骑还在附近扫荡,尔等还不速速归队!”
那汉子被王卷之气势所慑支吾片刻,随即梗着脖子瞪了回去:
“某乃高杰总兵麾下左营前军千总刘大奎!你又是何人?”
话音刚落,王二立刻挺身上前:
“这是我们官长!督师大人亲自擢拔的标营千总王卷之!”
“千总?”
刘大奎闻言上下打量着王卷之,见他年轻也不过二十多,脸上顿时露出轻蔑:
“嗤!一个娃娃千总也配对老子吆五喝六,老子从军十几年,跟着高总兵大小阵仗打了无数!一个千总?很了不起吗?”
“放肆!”
一直沉默的秦拱明突然开口,瞥向王卷之不咸不淡道:
“刘千户,收拢溃兵整顿行伍一事,督师大人已全权委付给王千总负责,王千总便是此地最高挂印将官,休得无礼。”
王卷之闻言看向秦拱明,这厮看似在为自己开脱,实则将矛头完全引向了自己。
言下之意就是,粮草归他王卷之管,事也是他主事,有事就找管事的人。
刘大奎果然被带了节奏,看向王卷之的眼神轻蔑更甚:
“哦?本将瞧王千总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想必是顿顿饱餐不缺油水吧!可是兄弟们还饿着肚子,更带着伤跑了整整一天一夜!”
说着,他伸手朝周围的人群划了一圈:
“既然王千总负责军需补给,那现在就给个准话吧!兄弟们口粮在哪?总不能让兄弟们空着肚子吊着口气替您卖命吧?啊!”
“对!给个准话!”
“粮草在哪?!”
“没吃的没喝的还打个屁的仗!”
“……”
喊叫声、怒骂声连成一片,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王卷之身上,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麻木观望,也有人带着审视和期待。
所有人都在看王卷之能否变出粮食,若变不出,他该如何弹压这场即将爆发的哗变,是妥协?是强硬?还是……更激烈的手段?
“呵!”
一声冷笑从王卷之鼻腔中哼出,真当老子还是那个初来乍到,满脑子都是可笑仁义道德的雏儿?
“王二!”
“额在!”
王二咧嘴一笑,反手从背后拔出鱼头刀:
“列阵!”
话音刚落,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金铁摩擦与甲叶碰撞声骤然响起!
牛三贯、刘黑子等百十名一路跟着王卷之血战孟津的老卒瞬间暴起!
盾牌手踏前一步,长枪手、耥耙手紧随其后,枪尖森然前指!
百十人推进间结成一个半圆阵型,将刘大奎及其身边五六十名鼓噪最凶的溃兵围在中央。
“虎——!!!”
“虎!虎!虎!”
三声战吼,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暴烈。
充满杀气的军阵威压,让原本鼓噪喧嚣的场面瞬间死寂!
外围观望的溃兵,下意识地“哗啦”一声向后猛退十几步,惊慌的看向场中。
被围在中央的刘大奎等人更是脸色骤变,鼓噪声戛然而止!
刘大奎脸色煞白,转向骡车上似在闭目养神的孙传庭:
“督师大人啊!您看看!您睁眼看看啊!这就是您提拔的人对待同袍兄弟的手段吗?这就是对待那些跟随您转战千里浴血沙场,如今却饿着肚子求一口活命粮的忠勇将士的手段吗?督师大人啊!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残害忠良吗?”
刘大奎这番极具煽动性的话落地,跟随他一起闹事的溃兵纷纷叫屈。
“督师大人!您说句话啊!”
“俺们要活命!俺们不想死在自己人手里!”
“王千户滥杀无辜!请督师主持公道!”
“……”
王卷之冷哼一声翻身下马,单手按着腰间苗刀刀柄,随意拨开挡在身前的王二,大步流星走入半圆阵中。
所过之处,还在叫嚣的溃兵俱都下意识地向两侧踉跄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王卷之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了强作镇定的刘大奎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三步。
王卷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歪头审视着刘大奎。
刘大奎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却依旧强撑着开口:
“王千户!你想干什么?督师大人在此,容不得你……”
“唰——!”
一道寒光亮起。
快!
快到极致!
快到刘大奎甚至没看清王卷之是如何拔刀!
快到周围的溃兵只觉眼前一花!
寒光闪过!
刘大奎的脑袋被王卷之一刀干净利落枭首。
无头的尸体在原地僵立半秒,轰然栽倒。
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狠辣果决到极致的枭首,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王卷之却似没事人一般,将染血的苗刀在刘大奎的衣服上随意擦拭了两下,抬起头,扫过被这血腥一幕彻底震住的溃兵:
“粮,老子有!能管你们顿顿饱!”
“饷银,老子也有!保你们月月足饷!”
“跟着老子,吃得饱!有钱拿!有命活!”
顿了顿,指向周围那群杀气腾腾的老卒:
“若是不信,就看看他们!跟着老子的兄弟哪个不是顿顿有食?哪个不是月月见饷?哪个不是活得比你们有个人样?”
说着话锋陡然一转:
“可谁要是敢晒脸,敢炸刺,敢不听号令,敢临阵脱逃,敢祸害百姓,这刘大奎,就是榜样!”
“老子不管他以前是千总还是守备!违我军令者——杀!煽动哗变者——杀!祸乱军心者——杀!”
“杀!杀!杀!!!”
王卷之话音未落,王二已兴奋得如同打了鸡血,第一个带头嘶声咆哮!
那破锣嗓子在死寂中炸开,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忠诚!
“杀杀杀——!!!”
牛三贯、刘黑子以及那百十名铁杆老卒瞬间反应过来,兵刃齐刷刷高举随着老营兵一起高呼。
“杀杀杀!!!”
外围那些震住的溃兵,被这百战煞气的战吼声裹挟,更多人或是出于本能,或是被恐惧支配,或是被那“吃饱喝足”的许诺勾动,竟也稀稀拉拉跟着吼了起来!
一时间,“杀”声震天!
王卷之看着王二那兴奋过头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随即抬起左手,动作不大,但所有声音瞬间停滞:
“粮,老子有,饷银,老子也有。”
说着,他指向东南方向那片层峦叠嶂的莽莽山影:
“看见那片山没有?老子已经给你们找好了落脚地!就在那山里头!地方够大够隐蔽,能躲开闯贼的扫荡,能避开鞑子的耳目!”
“只要你们能活着跟老子走到那……”
王卷之的声音陡然拔高:
“老子保证一日后让你们所有人吃饱喝足!”
“哗——!”
尽管没有具体的“粮食”地点,但这“一日后吃饱喝足”的承诺,让这群溃兵立刻沸腾起来。
牛有田牵马上前,王卷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见这八九百溃兵露出了希冀的神情,大手一挥:
“开拔!”
马蹄踏过泥泞,将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踏得模糊一片,却也带走了人群最后的鼓噪。
顾正炎策马贴近王卷之马侧,压低声音凝重道:
“壮士,我等离开嵩山福王府别院时,只留了十名弟兄看守,学生就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