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日的!可算回来了!”
刚勒住马缰,王二的粗嗓门就响了起来。
见王卷之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冲回营地,顿时咧开嘴,朝着不远处闭目养神的孙传庭笑道:
“人额可是给你看的好好的啊,保管一根毛都没掉,就是精气神差点意思。”
王卷之顺势望去,孙传庭毫无督师威仪地直接坐在泥地,背靠着树干脸色灰败,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那位李公公,则是一脸忧急地蹲在其身侧,正絮絮叨叨地对着孙传庭说着什么:
“……督师大人!您得打起精神来啊!皇爷……皇爷在京城还等着督师您的捷报呢!您是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这点挫折算个什么?”
“……那闯贼不过一时猖獗,岂能撼动我大明天威?待……待重整旗鼓……”
王卷之听着李公公句句不离“皇爷”、“天恩”、“江山社稷”的劝慰撇了撇嘴,再看孙传庭的表情压根没有丝毫变化,怕是督师大人此刻也是水泥封心咯!
挑了挑眉,王卷之环顾一圈自己手下的百十号残兵败将。
他们或坐或蜷缩在地,脸上刻满了麻木、疲惫,更有人依旧死死盯着远处的孟津渡口,那里,屠杀的喧嚣依旧隐隐传来。
默然一叹,王卷之翻身下马,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大腿内侧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嘶!”
自己本就没有纵马奔驰过,今天这番折腾,皮肉和马鞍的反复摩擦怕是要磨掉了一层皮。
“王大哥,喝口水。”
王卷之不客气的接过牛有田递来的水囊,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甘泉滑入喉咙,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燥热,抹了抹嘴转头看向老营兵:
“李闯王他大侄子被鞑子堵在芦苇荡快被剁成了饺子馅,李自成的三堵墙主力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二挠了挠他那乱蓬蓬的头发,朝着孟津方向抬了抬下巴:
“有动静,你们没跑回来前,额就看着有大概……唔,大概一两千人吧,往北边杀去了。”
说着,老营兵撇了撇嘴:
“额趴在草稞子里数了数,阵仗看着挺凶,但实际人数不超两千,啧啧,李闯王这老叔当得可真够意思!”
旁边的书生闻言摇头道:
“壮士,看来李闯王终究是不舍得分兵啊。只派一两千骑,这是试探?还是有所顾忌?”
王卷之强忍着大腿内侧的灼痛感,慢慢踱了几步,让自己习惯那种痛楚:
“驴日的李自成,我料到他可能不愿大举分兵,但只派一两千就有点……呵,不愧是能把自己老婆当肉吃的‘闯王’。”
话音落地,王卷之啐了一口继续道:
“这驴日的疑心病比崇祯还重,试探和顾忌怕是都有。”
“李过被围,且还是被清军包围,这消息来得突然,真假莫辨。万一是个陷阱呢?万一这是清军或者明军诱他分兵出战的计策呢?怕是如此才会派一两千精骑去探探路,试试水深水浅。”
说着,他指向孟津:
“妈的,这厮又舍不得这锅烂饺子,好不容易把秦兵主力包圆了,杀光了秦军,就彻底剪除了西顾之忧。为了一个侄子,就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去?在李自成看来怕是不值得,主力必须死死咬住孟津溃兵,绝不能让他们再喘过气来重整。”
说完,王卷之只觉一阵郁闷,自己还是太乐观了:
“这狗日的既要、又要、还要,我呸!天下好事都让他一人占尽了。”
骂完,胸中那股闷气稍缓,但眼前的困局却更加让人头疼。
自己这点本钱太薄了,百十号残兵丢进孟津或者阿济格的伏击圈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等肯定不是办法!
李自成的主力咬住孟津这块肥肉,死活不肯松口去救李过。
而阿济格的目标就是等秦军被李闯王彻底嚼烂吞下,等李闯军疲惫松懈时,再挑起“为督师报仇”这面大旗,给李闯致命一击。
至于孟津对岸的祖泽润,更像是叼着烟卷隔岸看戏的掮客,只等阿济格先动在出来围剿李闯。
若真任由事态如此发展,那自己原本想坐收渔利,顺带打乱多尔衮计划的盘算几乎要落空!
孟津渡口那些被围杀的秦兵残部,就是他王卷之起家的本钱!
没有这股力量,他拿什么在这乱世立足?
拿什么跟多尔衮那个棋手斗?
如果李闯按计划吃掉秦兵,他王卷之顶天也就带点残羹冷炙跑路,能收拢多少人?
如果任由阿济格等到李闯主力在孟津“吃饱喝足”放松警惕时倾巢而出,给其致命重创……
想到此处,王卷之心中一凛。
不行!绝对不行!
李闯主力不能就此元气大伤。
阿济格若真在孟津之后重创李闯主力,多尔衮下一步会做什么?
王卷之不敢细想。
他只知道,李自成目前不能死,也不能被伤筋动骨!
他和张献忠必须顶在前面,充当吸引多尔衮的主力,为自己这个搅局者争取发展壮大的时间。
自己还需要李张这股流寇的力量去搅动大明最后的余烬,去和南方的抵抗力量纠缠,去为日后对付多尔衮争取战略空间。
一想到多尔衮,王卷之总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此人的布局、眼光、对时机的把握,狠辣果决却又深藏于迷雾之后的行事风格……太他妈超前了!
简直像是……开了天眼一样!
妈的,怎么看孟津都像是个死局!
但也是自己必须要破的局!
必须让李自成的包围圈松口,让自己最大限度借着孙督师的名号招揽溃兵。
必须让阿济格动起来,但又不能让他按原计划剿杀李闯的主力。
若是想要达成最佳结果,必须让阿济格和李闯提前撞在一起。
让阿济格在李闯主力尚未完全疲惫时被迫投入战斗,让李闯在猝不及防下受到攻击,但又不至于被一击打垮。
让这两头饿狼在秦兵还没凉透前就互相撕咬起来,越乱越好。
鹬蚌相争,他王卷之才能化身渔翁!
事就是这么个事,可自己该如何做呢?
心思电转间,王卷之撇了眼角落里被捆得像死猪一样的牛录章京!
“王二!给老子把那鞑子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