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宰执的自我修养 第99章 朝议

作者:旋步舞人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08 11: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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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内,气氛肃杀。

赵构端坐在龙椅之上,年轻的脸庞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与期盼。

金军三路南侵的消息,早已让他坐立不安。

而宗泽的这份捷报,无疑是他此刻最想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黄潜善与汪伯彦分列御座两侧,因前日里接连被官家申斥,此刻皆是噤若寒蝉,只是听到宗泽的捷报,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阴鸷,显然不愿看到主战派因此得势。

待枢密院官员将宗泽的奏报详详细细地念完,殿内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即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低呼。

几位素来主战的官员,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赵构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光彩,他看向黄潜善:“黄相公,宗老将军于滑州、陕州挫败金军兵锋,看来我大宋在北方,并非全无一战之力啊!”

黄潜善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悲悯,长叹一声出班奏道。

“官家,宗老将军忠勇可嘉,老臣亦深感敬佩。然则,正因如此,老臣才更为官家安危担忧!”

他一句话就将话题从“战与和”拉到了“皇帝安危”上。

这是赵构的软肋。

赵构不解:“黄相公何出此言?”

“官家,请恕老臣直言。”黄潜善顿首,痛心疾首道:“此胜,太过顺利了!

金人南侵,势如破竹,为何偏偏在宗老将军这里撞了南墙?不是说宗帅不善战,而是金人太反常!

官家可曾想过,金人以小败,换我朝大意,让我们误以为金军主力已被牵制于北方,从而放缓南迁之备。这叫‘以空间换时间’!

他们用滑州、陕州,换取我们整个朝廷的战略麻痹!待我军主力尽数北上增援,其真正精锐的东路军,便可沿无人设防的路线,一日千里,直扑应天府!

届时,宗帅远在北方,鞭长莫及,应天府旦夕可下,官家您……将置身何地啊!”

黄潜善加重了语气,声音里透着一股“我为官家呕心沥血”的诚恳。

“他们是想用这两场小胜,麻痹我等,让我朝以为金军不过如此,从而放弃南迁大计。待我等将兵力尽数投入北方,其真正的主力——那支一直未曾露面的东路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捣应天府!届时,我等皆成瓮中之鳖,悔之晚矣!这非诱敌,而是围点打援,剪除羽翼之毒计啊!”

“黄相公所言甚是!”汪伯彦立刻接口,目光扫过那些主战派官员,冷笑道:“诸位大人只看到一场胜仗,便欢欣鼓舞,可曾算过这背后的账?

宗帅赢了,赢的是名声。可万一金人将计就计,佯装败退,诱我朝主力北上决战,届时,北地将化为血肉磨坊,国库为之耗空,数十万将士的性命,谁来承担?我们输得起吗?

为了宗帅一人之功,押上整个大宋的国运,这到底是忠,还是莽?臣以为,眼下最要紧的,不是争一日之短长,而是保全官家与国脉,暂避锋芒,待日后徐图反击!这才是万全之策!”

这番话更加恶毒,直接将一盆脏水泼向了宗泽。

一唱一和之下,殿内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上了一盆冰水。

赵构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毫无血色,眼中闪过的光彩彻底黯淡下去,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他被说动了,或者说,他被吓住了。

这两个奸贼一唱一和,竟是将宗泽浴血奋战换来的胜利,轻描淡写地说成了金人的“诱敌之计”,其心可诛!

陈南站在殿下官员的末列,听着二人颠倒黑白的诛心之论,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眼看着官家赵构脸上因捷报而生的光彩,在黄、汪二人的巧言令色下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与动摇。

他知道,完了!

若再无人点破其中关窍,南迁之议今日便会定下!

到那时,北地民心尽丧,宗帅苦心经营的防线将不战自溃,大宋再无寸土可守!

他想起了兄长奔走呼号的背影,想起了嫂嫂温柔期盼的眼神。

不!他不能让这个国,这个家,就此沉沦!

他知道,一旦君心动摇,这棋局就彻底输了!北地沦陷,中原崩盘,何以为家?退无可退!

一位主战派的给事中终于按捺不住,涨红着脸出列:“黄相公,汪枢密!你们这是怯战之言,是长他人志气……”

“住口!”汪伯彦不等他说完,便厉声打断,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

“李给事,你只是一介言官,可知兵凶战危?若因你几句空言而致社稷倾覆,你担待得起吗?”他转头向赵构一拜,“官家,李给事空谈误国,请治其罪!”

那李给事被这顶大帽子压得面无人色,呐呐不敢再言。

殿内最后一丝反抗的声音也被掐灭。

赵构心神俱乱,在黄、汪二人编织的恐惧罗网中难以挣脱,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殿下群臣,最终落在了那个因预判战局而特宣上殿的年轻编修身上。

他本是想听听此人的见解,却被两个权臣搅得没了主意。

就在此时,陈南察觉到官家的目光,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就是现在!

他向前一步,清朗而坚定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官家,臣有话要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从队伍末列走出,昂然立于殿中。

正是陈南!

黄潜善双眼微眯,闪过一丝阴狠。

汪伯彦更是勃然大怒,仿佛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蝼蚁的挑衅:“哪里来的狂悖小子!殿前失仪,无父无君!来人,给本官掌嘴二十,然后叉出去!”

两名殿前武士已闻声而动,杀气腾腾地逼向陈南。

陈南心头一凛,却并未退缩,他没有理会汪伯彦,而是将所有希望都押在了龙椅上的天子身上,对着赵构,深深一揖。

“等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龙椅上传来赵构略带沙哑的声音。

他盯着陈南,似乎想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奇迹:“你是……陈南?朕让你说话。”

“枢密院编修官陈南,有本奏。请官家恕臣失仪之罪!”

赵构此刻心神俱乱,下意识地问道:“你有何言?”

“臣敢问黄相公,”陈南稳住心神,目光如剑,直刺黄潜善,“您言金人是‘以空间换时间’,用小败换我朝麻痹。那么请问,军报之上,宗老将军亲笔所书,‘决胜战车’于滑州城下,正面击溃了金军最精锐的铁浮屠!天下可有拿自己最锋利的宝剑去佯败钝刃的道理?用铁浮屠当诱饵,这诱饵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你!”黄潜善脸色一变,一时语塞。铁浮屠是金军的骄傲,更是其战无不胜的象征,用它来“卖破绽”,确实不合常理。

汪伯彦立刻出来解围,尖声道:“竖子懂什么!兵不厌诈!或许这正是金人高明之处,以重磅诱饵,才显得真实,才更能让我等深信不疑!”

“好一个‘兵不厌诈’!”陈南立刻抓住他的话柄,声调再高三分,转向汪伯彦,“那臣再问汪枢密!陕州之战,守将李彦仙将军以‘叠阵’之法,据城死守。金军猛攻三日,城下尸横遍野,折损数千,寸步未进!

若真是诱敌,何必如此惨烈的死战?直接围城,做出猛攻之态即可,何苦填上数千条性命?难道金人的兵,就不是命吗?如此不计伤亡的‘诱敌’,汪枢密是想说金军将领都是蠢货吗?!”

“放肆!”汪伯彦被戳到痛处,不复刚才的从容,厉声尖啸:“你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军国大事!金人残暴,驱使签军(被征服的汉人军队)攻城,死多少他们都不会心疼!用签军的命,来消耗我军的锐气,麻痹我朝的警惕,这才是真正的恶毒心肠!你连这点都看不透,还在此大放厥词,妖言惑众!”

这一手“祸水东引”极为阴毒,瞬间将陈南的论据化解,还反扣了一顶“不懂军事、天真愚蠢”的帽子。

殿内不少官员顿时面露犹疑,觉得汪伯彦所言不无道理。

赵构刚刚亮起的眼神,也再次摇摆不定起来。

看到这一幕,陈南心中一沉,但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冷笑一声,目光如炬,直视汪伯彦,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大殿。

“汪枢密说得好!说得太好了!说得臣都差点信了!”他话锋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可你恰恰忘了一件事!军报上写的清清楚楚,陕州城下,被李将军斩杀的,不仅有签军,更有金军大将的亲卫百余人!

请问汪枢密,连最精锐的亲卫都派上去当炮灰,难道这也是‘诱敌’吗?难道是金将嫌自己的命太长,想借我大宋的手,除了自己的心腹吗?!”

“你!你血口喷人!”汪伯彦这下是真的慌了,他没想到陈南对军报的细节记得如此清楚,连金将亲卫这种细节都抓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巧辩,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看到两大权臣节节败退,赵构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陈南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他不再看那二人,而是转向御座上的赵构,躬身一拜:

“官家!最重要的一点,不在于战报,而在于官家您自己!”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南朗声道:“官家特宣臣上殿,正是因臣于战前所上条陈,已预判了宗帅此胜!该条陈与枢密院舆图俱在御前。

臣在条陈中详述,金军三路看似凶猛,实则东路为疑兵,其补给线过长,山东义军四起,王彦将军的八字军更是其心腹大患,他们根本不具备长驱直入的条件!

这并非臣有未卜先知之能,而是基于地理、兵力、后勤的必然推断!二位相信金人的‘阴谋’,却不信我大宋的地理优势和忠勇之士,不信摆在官家您眼前的、被战果验证了的事实,这又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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