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宰执的自我修养 第124章 破立

作者:旋步舞人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20 22: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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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宰相黄潜善和同知枢密院事汪伯彦垂手而立,看似恭谨,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随着各方的军报如雪片般飞来,敲击着赵构紧绷的神经。

他沉默地坐在御案后,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官家,”户部尚书张悫颤巍巍地出列,手中捧着一本账册,声音干涩,“臣有本奏。自推行‘建炎通宝’以来,东南各路物价飞涨,民怨沸腾。加之去岁天灾,今岁兵祸,各路转运司上供钱粮的定额,已成催命之符。

建州、湖州等地民变兵乱,皆因此而起。若再强行征缴,恐……恐不等金人南下,我大宋腹心之地,便已遍地烽烟了!”

他的话音刚落,汪伯彦便立刻反驳。

“张尚书此言差矣!国难当头,军需浩繁,处处皆需用度。此刻若废上供定额,国库空虚,朝廷如何运转?大军如何整备?这岂不是自乱阵脚,自毁长城?莫非张尚书欲以区区民怨,动摇我大宋国本乎?”

黄潜善紧随其后,语重心长地叹息。

“官家,汪枢相所言极是。正因时局艰难,才更需上下同心,共克时艰。百姓稍受些苦楚,是为了保全大宋江山社稷。若因些许刁民作乱,便废弛国法,只会助长其嚣张气焰,后患无穷啊!”

两人一唱一和,将“催命之符”偷换概念为“百姓一时困顿”,把“遍地烽烟”的警告扭曲为“宵小之辈煽动民乱”。

赵构死死地盯着殿中那两张巧言令色的嘴脸。

陈南那日夜回荡在耳边的叩问,如同一柄利剑,此刻正狠狠地刺入他的心口。

“官家,您想做的,究竟是南渡的‘安乐公’,还是……光复中原的‘汉光武’?”

“够了!”赵构猛地一拍御案,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积郁已久的怒火与决绝。

黄潜善和汪伯彦都是一惊,愕然地抬起头。

“自朕登基以来,你们二人日日言说南迁,夜夜描绘江南。可结果呢?金人未退,民心先乱!国库未盈,兵变四起!”

赵构的目光扫过两人。

“你们告诉朕,这便是你们为朕谋划的万全之策?让朕舍弃中原亿兆子民,带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去做一个江南的孤家寡人吗?!”

“官家息怒!臣等……臣等绝无此意!”黄、汪二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湿透了朝服。

他们从未见过官家如此疾言厉色。

赵构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向张悫,语气缓和了些许:“张卿所奏,朕知道了。传朕旨意,自明年始,各路无定额上供钱,悉依祖宗旧法,不再苛定限额。地方州府,当以安抚百姓、恢复生产为要务。若有官吏胆敢趁机盘剥,严惩不贷!”

“官家圣明!”张悫激动得老泪纵横,叩首谢恩。

黄潜善和汪伯彦跪在地上,心沉到了谷底。

退朝后,赵构独自一人回到寝殿,心中的烦躁却丝毫未减。

当夜,一道密旨,将陈南召至了御书房。

陈南走进温暖却压抑的御书房时,赵构正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疲惫至极的声音问道:“陈南,今日殿上之事,你都看到了。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陈南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试探,更是皇帝在绝望中寻求答案的信号。

他躬身行礼,沉声道:“官家没有错。官家此怒,非为一人之私,乃为天下苍生而怒,为赵氏江山而怒。此乃天子之怒,社稷之幸。”

这句恰到好处的恭维,让赵构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

他转过身,示意陈南坐下,声音里依旧带着迷茫。

“可朕……朕除了发怒,还能做什么?黄、汪二人党羽遍布朝野,今日朕驳了他们的面子,说不定明日他们便能让朕的政令出不了应天府。”

“官家,破而后立。”陈南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官家今日之怒,便是‘破’。打破了黄、汪二人营造的南狩偏安之局,也向天下宣告了官家的决心。但仅仅是‘破’,还远远不够。”

“那当如何?”赵构的眼中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

“当造‘势’!”陈南斩钉截铁地说道,“黄、汪二人之所以能把持朝政,无非是挟‘旧人’以自重。朝中官员,非其门生,即为其故旧。官家想要破局,便要绕开他们,广纳天下贤才,用‘新人’来对抗‘旧人’!”

他抬起头,直视着赵构:“臣请官家降一道‘求贤诏’!不拘一格,不问出身,凡有忠信可靠、学问宏博能出使绝域者,凡有智谋双全、勇敢刚毅能统帅万人者,皆可到检、鼓二院自陈其才!官家亲自策问,亲自擢用!如此一来,天下英雄豪杰,必将闻风而动,云集于官家麾下!这股新生的力量,便是官家手中最锋利的剑!”

赵构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绕开三省六部,直接向天下招揽人才!这是何等的气魄!这不仅是求贤,更是一场政治上的豪赌,赌赢了,他将拥有一批只忠于自己的心腹!

他被这个大胆的想法深深吸引,但理智又让他犹豫:“此举……怕是会引来朝中非议……”

“官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陈南继续说道,“有了‘势’,还需有‘立’。立,便是要立下官家的根基。国之根基,无非兵与钱。兵权官家已在逐步收拢,而钱袋子,却大半还在黄、汪二人手中。他们能屡屡以‘国库空虚’为由,逼迫官家,便是掐住了朝廷的命脉!”

陈南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扬州”的位置上。

“扬州,乃东南财赋中枢,漕运咽喉。如今此地由谁掌管?”

赵构皱眉道:“是黄潜善的表弟,一个只知享乐的庸才。”

“这便是症结所在!”陈南沉声道,“臣欲举荐一人,此人名曰吕颐浩,曾在扬州为官,政绩斐然,精于理财,且性情刚直,不附党援。请官家降一道密旨,任命吕颐浩为户部侍郎,专管东南财赋!将扬州这个钱袋子,牢牢掌握在官家自己人手中!如此,则黄、汪二人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再难兴风作浪!”

破,势,立!

三策环环相扣,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赵构混沌的脑海。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年轻人,眼神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了深深的欣赏与倚重。

他终于明白,自己缺的不是勇气,而是一个能为他指明方向的人。

“好……好一个破而后立!”赵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站起身,亲自为陈南倒了一杯热茶,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就依你所言!朕倒要看看,这大宋的天下,究竟是谁家天下!”

第二天,两道旨意接连从宫中发出,震动了整个应天府。

第一道,便是前所未有的“求贤诏”,昭告天下,天子不拘一格降人才,引得无数读书人、江湖豪客、落魄士子奔走相告,一时间,应天府的检、鼓二院门前车水马龙,盛况空前。

而第二道密旨,则悄无声息地送往了扬州。

柳荫巷,陈家书房。

兄长陈东看着邸报上刊发的“求贤诏”,又听陈南说起任命吕颐浩之事,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

“二郎,你……你这是把黄、汪二人往死里得罪了啊!”陈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废苛税,是断其财路;求贤诏,是夺其权柄;任用吕颐浩,更是釜底抽薪!我们兄弟二人,如今可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陈南为陈东斟上一杯茶。

“阿兄,我们早已身在局中,退无可退。官家积郁已久的怒火,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我所做的,不过是为这奔腾的岩浆,开凿出一条正确的河道,让它去摧毁该摧毁的,而不是淹没一切。”

他顿了顿,望着窗外阴沉的天际,眼神深邃。

“官家昨日之怒,是‘破’,打破了黄、汪二人营造的必死之局;今日的求贤诏,是‘势’,是官家在向天下宣告,他要变革,要抗争;而远赴扬州的吕颐浩,才是真正的‘立’,是为这风雨飘摇的江山,重新打下一根稳固的桩基。”

陈南端起茶杯,任由温热的茶水暖着冰凉的手指。

“阿兄,在这三道旨意之下,你听,这绝望中的大宋王朝,已经开始发出它求生的嘶吼了。虽然嘶哑,虽然痛苦,但终究……是活着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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