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遇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下的劫掠和放纵,他并未阻止。
他对那个只知南逃的朝廷早已失望透顶,与其为那样的君王卖命,不如自己扯旗,在这乱世中活出个人样!
他知道,这群乌合之众需要发泄,需要用抢来的财物和女人来麻痹对死亡的恐惧。
只有满足了他们的欲望,才能更好地驱使他们去卖命。
一路来到府衙门前,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扔给一个手下,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那座属于滕祐,现在属于他的官衙。
他一脚踹开正堂大门,走进府衙正堂,空气中还残留着前任知府滕祐身上那种名贵熏香和笔墨混合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像极了当年那位督战的文官大人身上的味道。
就是那个大人,在他们营头五百兄弟血战断后时,下令提前关上了城门。
五百条性命,只换来他一句“为国尽忠,死得其所”。
眼神扫过墙上挂着的一副“江山万里图”,画上山河壮丽,歌舞升平,眼下也只换的他嗤笑一声。
径直走到那张虎皮太师椅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冰冷的铠甲与柔软的虎皮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将沾满灰尘的战靴翘在名贵的书案上,环顾着这间曾象征着朝廷威严的厅堂,脸上露出一种迟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安放”。
他不是为了自己活,他是替那些被朝廷当成弃子的人,来坐一坐这个位置,来看一看,这椅子上的人,到底能不能把命攥在自己手里!
闭上眼,脑海中依然是兄弟们临死前那撕心裂肺的嘶吼,以及城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的巨响。
但这一次,那嘶吼声中,竟夹杂了一丝奇异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快感。
这份掌控一切的滋味,远比单纯的复仇更令人沉迷。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城中所有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人,都给老子赶到府前广场上来!快去!”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很快,府衙前的广场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上千名池州城的青壮男子。
他们中有书生,有工匠,有商贩,有农夫,此刻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浑身发抖,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
张遇缓缓地从府衙中走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瞰着下面的人群。
他身后的亲兵举着火把,将他的身影映照得如同魔神。
“都抬起头来,看着我!”张遇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
人群一阵骚动,但没人敢违抗,纷纷抬起头,敬畏地望着台阶上的那个男人。
“我知道你们怕我,恨我。”
张遇的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没关系。从今天起,你们的命,就是我的!你们不再是什么狗屁良民,你们是我的兵!跟着我,有肉吃,有酒喝,有女人睡!想活命,就得拿起刀,去杀人!”
人群死一般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怎么?不乐意?”张遇的目光扫过人群,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
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穿着长衫的年轻人,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真有几分骨气,颤抖着声音说道:“大……大王……小人只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实在……实在不会打仗啊……”
他一开口,立刻引来了周围人惊恐的目光。
张遇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浓郁了:“哦?不会打仗?”
他点了点头,似乎十分理解,“这倒是个问题。不过,没关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我教给你。”
他随手指着那个年轻人,又指向他身边一个身材壮硕的铁匠,命令道:“你们两个,站出来!”
两人被亲兵粗暴地推搡到广场中央的空地上。
亲兵扔给他们一人一把明晃晃的腰刀。
“来,”张遇的声音充满了恶魔般的诱惑,“我来教你们战胜的方法。很简单,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活下来的那个,就是我的兵。动手吧。”
广场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个读书人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手中的刀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
对面的铁匠也满脸惊骇,握着刀的手抖得像筛糠。
他虽然身强力壮,但平日里打的是铁,哪里杀过人?
张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得的是一片冰冷的残酷。他朝身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
那亲兵狞笑着走上前,一刀鞘狠狠砸在铁匠的背上。铁匠惨叫一声,向前扑倒。
“废物!大王让你们动手,听不懂吗?!”亲兵怒吼道,“再不动手,你们两个都得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那铁匠的脑中,猛地闪过家中老母和幼子的脸。
他知道,自己若死在这里,她们也活不成。
活下去!哪怕是像狗一样活下去!
他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读书人,那眼中再无半分怜悯,只剩下野兽般的凶光。
“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举起刀,疯了一般朝着那读书人冲了过去。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读书人惊恐地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却哪里躲得开。
“噗——”
刀锋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青石板。
读书人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铁匠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手中滴血的刀,看着脚下温热的尸体,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即“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残酷的一幕彻底震慑住了。
他们的眼中,不再有茫然,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明悟。
张遇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缓缓走下台阶,来到那个还在呕吐的铁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到了吗?”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就是战胜的方法。”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又指了指那个活着的铁匠,一字一顿地说道:“能把对方杀了,则你就可活罢了。”
“想活,就杀人。这就是我这里的规矩。听懂了吗?!”他最后一声,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张遇缓缓走下台阶,将一个沾着血迹的馒头丢在那个活下来的铁匠脚下,然后对着所有人吼道。
“从前,你们的命是那些官老爷的,他们想让你们死,你们就得死!但现在,你们的命是我的!拿起刀,杀了人,就有饭吃,就能活!现在,捡起来,吃了它!”
“听……听懂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应了一声,随即,稀稀拉拉的应答声汇成了一片。
声音里,充满了颤抖和屈服。
张遇笑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些所谓的良民,已经被他扭曲成了只知杀戮和服从的野兽。
恐惧,只能驱使他们一时。
而希望,哪怕是虚假的希望,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骨头都熬成油,为他点亮这乱世!
他转身走回台阶,目光越过池州城的屋檐,望向长江上游的方向。
他知道,朝廷的走狗刘光世,迟早会带兵前来。
不过,他不在乎。
他现在有了一座城,有了几千条不要命的“疯狗”。
这乱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