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压下心中的翻腾和不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回殿下，消息已经……准确无误地送达西班牙人手中。只不过……他们托我给您带一句话。”
“哦？”
第七顺位继承人挑了挑他那精心修饰过的眉毛，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诧异。
按照以往的合作经验，那些傲慢贪婪的西班牙人总会在任务前夕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挑三拣四食物不好，抱怨住所简陋，甚至在这种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还恬不知耻地索要女人。
“这次……他们居然没提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屁要求？”
这反常的省心，让他颇感意外，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说，为了防止在袭击时误伤到您，要求您务必穿着正式且华丽的服饰，要比在场的其他官员……都更显眼一些。”
中年男人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复述着西班牙人那略显古怪的要求，还不忘加上自己的解读。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在袭击结束、您宣誓登位之时，更显王者威仪。”
听到这番奉承和那有些奇特的要求，这位殿下非但没有起疑，反而像被搔到了痒处。
眉宇间的阴郁一扫而空，嘴角愉悦地上扬，仿佛连精心修剪的眉毛都在快活地跳舞。
“哦？他们已经想到我日后在神殿前庄严宣讲的模样了？”
他声音里透着不加掩饰的得意，“还算这帮家伙有点良心，不枉我供养他们这么久。”
他低头审视着自己身上略显素净的常服，眉头微蹙，显然觉得不够鲜艳夺目，立刻转身朝着内室那琳琅满目的衣橱走去。
眼见任务完成，中年男人如释重负，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下，汇报完毕，属下……便先行告退了。”
他双腿微微发软，心中最大的恐惧便是被这位殿下留下，让那不堪设想之事降临在自己身上。
好在，这位殿下的雅好显然只针对鲜嫩面孔。
对于他这根老黄瓜，兴趣缺缺。
“行了，”内室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伴随着殿下漫不经心的回答，“退下吧，去财政官那里领赏。”
如同获得特赦，中年男人连忙躬身应是，几乎是小跑着退出了房间。
平日里需要七八步的距离，此刻两三步便跨了过去。
他飞快地带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这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
然而，一丝振奋立刻取代了紧张。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追随这位财力不如兄长、名声不如姐姐的第七子，图的就是他出手豪阔。
无论大小任务，必有赏赐，若逢他心情大好，更是能得一笔重赏。
中年男人所求，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而是实实在在、能攥在手里的真金白银。
他沿着通往财政官住处的小径走着，每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望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
先知交付的任务，连同自己灵光一闪的妙计，此刻都已布下。
如今只盼夜幕降临后，一切真能如先知所料般上演。
一丝忧虑悄然爬上心头，他沉重地叹了口气，身影最终消失在院落的转角。
屋内的殿下对属下的心思浑然不觉，正兴致勃勃地沉浸在衣海之中。
与其他兄弟不同，他和他的几位姐姐一样，对鲜艳华服有着近乎偏执的喜爱。
此次出行，他足足带了一整车的行头！
“这件？不行，太暗沉了！”
“这件也不行，颜色单调得像块抹布！”
“啊哈！这件倒是不错！”
他兴奋地拎起一件缀满彩色羽毛和亮片的华服，刚想换上，一个念头却如冷水般浇下。
他图谋特诺奇蒂特兰王位之事，至今还未与父亲卡卡马商议。
昨日宴会上，父亲竟意外地赞同与西班牙人和平共处，这让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或许，父亲能成为他的助力？
去见父亲……
念头一起，他只得悻悻然放下手中绚丽的羽衣，换回了特斯科科城邦那身制式的、庄重却沉闷的红色长袍。
他打心底厌恶这件衣服，正如父亲厌恶他那些离经叛道的艳丽装扮。
系上腰带时，他的目光落在衣柜最显眼处悬挂的一条腰带。
那是他母亲当年赠予父亲同款腰带的一份，象征着一家人的联结。
后来，随着他的不成器与大哥才能的日益凸显，父亲不仅愈发倚重大哥，也渐渐疏远了他的母亲。
他沉默地拿起那条由七种颜色丝线精心编织而成的腰带，手指摩挲着温润的质感，最终将它系在了腰间。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后，他整了整衣袍，径直朝父亲的住所走去。
由于使团住所按城邦划分，卡卡马的院落与他仅隔两个院子。
无需随从，他一个拐弯便到了门口。
正要抬步进入，却被门口两名面无表情的守卫伸手拦住。
“殿下请稍候。”其中一名守卫低头沉声道，“容属下入内通禀。”
昨晚国王第第七个儿子的眉头瞬间拧紧：“我见自己的父亲，也需要通禀？”
守卫头垂得更低，声音依旧平板：“国王陛下有令，在外一切皆按职务称谓行事，所有人等，皆须遵行。”
这刻板的解释非但没能平息卡莱纳的怒火，反而像火星溅入了油桶。
他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声音里压抑着长久积攒的怨气：
“那为何我大哥无需通报便可直入父亲书房？回答我！”
他的质问声不自觉地拔高，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守卫的头颅几乎埋进了胸口，却依旧沉默着，那沉默本身便是一种答案。
国王的偏爱，人尽皆知。
院内的争执终究惊动了屋内。
“外面因何事喧哗？”
特斯科科城邦领袖卡卡马沉稳的声音穿透门扉传来。
卡莱纳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翻腾的怒火。
待守卫入内禀报后，卡卡马的声音再次响起：“卡莱纳，进来吧。”
第七子卡莱纳跨入门槛，冰冷的目光死死钉在刚才阻拦他的守卫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