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中双手交叉拢在一块,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失魂落魄的余则成。
余则成和左蓝的恋人关系并非是什么秘密,轻易就能打听到。
至于后者的行踪,他也是通过佛龛探听到,其突然神秘失踪是去了延城,后转道去了莫斯科。
因此这个左蓝的红党身份,基本上可以确定的。
且不提吕宗方做证婚人是真是假。
按常理来说,如果余则成真的是红党坐探,不可能如此毫不遮掩地和另一个红党恋爱。
即便后者隐藏很深,也是有隐患的。
完全有悖常理,根本不符合逻辑。
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余则成为何始终不愿接纳穆晚秋的原因。
毕竟是为情伤过的男人嘛,有点心理阴影很正常。
吴敬中是很愿意相信余则成是清白的。
但是没用,沈砚舟铁了心要搞事。
于是索性撒手不管,任由他一查到底。
倘若戴局长的钦差也查不出什么把柄,以后谁敢再嚼舌根子,也得先掂量掂量沈处长亲手塑下的金身够不够结实。
如此,他也能放心用余则成。
这年头,有能力又忠心的下属,可是不好找的。
他好不容易才寻摸到两个,正是大展拳脚之时,又岂能轻易放弃。
“就没聊点别的什么?”吴敬中笑吟吟地接着问道。
余则成心中一紧。
他忽然想到自己在会客室见左蓝时,那个突然打来的奇怪电话。
电话那头自称是吕宗方遗孀。
说是整理遗物时发现一些秘密文件,想要当面交给她。
如此奇怪的要求,两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且不说对方是否真的是吕宗方的遗孀。
这么久过去了,还能有什么机密文件。
而且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挑在他来见左蓝的当口打来电话。
左蓝无法验证电话那边身份的真伪,因此果断拒绝。
这会儿再看吴敬中的表现,连着两次特意提及两人之间的谈话,明显就是冲着这个陌生电话来的。
当下,余则成的大脑飞速旋转着,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此前他只当是沈砚舟出主意让他去策反左蓝,为的是敲山震虎。
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走的一步明棋。
真正的杀招,是那个神秘的电话。
红党怎么可能守着前来策反自己的敌人,跟同志的遗孀在电话里聊事情。
心念电转间,余则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哦对,我想起来了,她那时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吴敬中急声问道:“然后呢?”
瞧见他的反应,余则成就全明白了。
“她刚接通说了两句,就捂住话筒,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余则成故作不知地疑惑道:“然后,她就让我出去了,守卫带着我去了隔离房间。”
听罢,吴敬中长出一口气。
瞥了眼余则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不论真假,余则成的回答是无可挑剔的。
至于沈砚舟信不信,就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了。
沈处长有想法有疑问,可以直接去问那个女红党嘛。
商券会馆的大门一直开着,又不是不让进。
“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吴敬中站起身,笑着拍了拍余则成的肩膀:“有些事,也不是我能左右的,照章办事而已,不要多想。”
闻言,余则成神色如常,表情不喜不悲,似乎依旧沉浸在旧情的恍惚中难以自拔。
暗地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马奎说的果真不错,站长是不怎么愿意看到自己出事的。
如今他们三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不希望其他两个人出事。
只要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站长绝不会吝啬信任。
待余则成离开后,吴敬中走到桌旁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他已经回来了,刚才也都问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顿了顿,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吴敬中面露冷色。
“如果沈处长觉得有必要,可以亲自到站里来,把人拉到审讯室过一遍,签字画押固定证据。”
“啪!”
吴敬中没心思听他啰嗦,径直挂了电话。
沈砚舟还想要余则成的笔录,开什么玩笑。
听他那意思,还真打算正儿八经地过遍堂。
这架势,要是最后查明余则成真的是红党也就罢了。
倘若不是,到时姓沈的把人得罪完拍拍屁股回了金陵,他该如何面对伤透了心,离心离德的心腹下属。
穆连城那一摊,还指望余则成接着掏宝贝呢。
这会儿吴敬中是打心眼里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代。
指手画脚不说,出的也尽是些馊主意。
佛龛那边没查到对余则成不利的证据,原本他还打算另想办法试一试余则成。
结果沈砚舟一顿瞎闹腾,让对面有了防备,后面再出招就不灵了。
现在他也懒得再浪费精力,由着他折腾完,早点滚蛋了事。
……
……
商券会馆。
左蓝依旧愣愣地发着呆,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
今天余则成突然找上门来,原本是相当出乎她的意料。
尤其是在他表明身份,说出到此策反自己的意图以后。
然而她还没回过神,却见余则成忽然说出紧急联络暗号。
这个暗号,正是前不久上级发来的。
原本她还不明就里,没想到今天接头的人就来了,而且还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再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爱人,走上与自己相同的道路,成为志同道合的战友,更让人感到欣慰。
正想着,主任邓铭走进来。
“主任,”
回过神来的左蓝连忙起身,快速收拾好情绪,把手里的照片递了过去。
“这是他刚刚送过来的,照片里画圈标记出来的人就潜伏在延城,”
“我已经通知郝和平同志,他现在就在北平,马上赶过来辨认照片,”
邓铭接过照片看了看,点点头:“老郝是延城的老公安了,整个延城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瞧着她一脸的甜蜜,邓铭微微一笑,“怎么样,昨天参观创造社的时候我就说过,革命的爱情,分外的浪漫,”
“那我就不打扰了,独自享受吧。”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原地一脸娇羞的左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