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有了先令吕宗方赶赴金陵刺杀李海丰,后又派遣他灭口吕宗方,两个前后矛盾的指令。
对于毛人凤来说,刺杀李海丰不利,顶多是戴笠丢面子,发发脾气。
可若是当初遇袭真相暴露,届时人头不保的就是他自己了。
戴笠的秉性他再了解不过。
如今唐纵圣眷正隆,一旦事发,戴笠根本不会替他兜底。
以己度人,说不定还得踹上两脚。
到时这口锅还得自己来背。
索性除掉吕宗方,一了百了。
即便唐纵心存疑惑,也是死无对证。
而吕宗方当年的学生之所以有意泄密,也是受陈明泽指使。
陈明泽是唐纵的同乡,与其暗中交好,指使手下将佛龛的消息告知吕宗方,借他的手破坏掉戴笠针对延城的潜伏计划。
但陈明泽又不希望引火烧身,被红党所嫉恨,不愿介入刺杀吕宗方的事情里。
这才暗中将吕宗方的行踪透露给政保总署,借万里浪之手解决掉吕宗方。
作为经手人,陈明泽也是干完以后,才琢磨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老陈是个厚道人,感念救命之恩实在过意不去,送他离开之际,选择将此事原委尽数告知。
这也是马奎第一次对外人袒露真相。
听罢,余则成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平心而论,这事谁都没有错。
上层斗法,下面人都只是一颗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棋子罢了。
不论是当时的自己,马奎、还是陈明泽,只有听命行事。
现在看来,当初自己第一次上门拜访时,马奎对他讲的那番话,并非虚言。
随时会被当做是弃子的情况下,谁也不会再想着去卖那个不值钱的命。
现在余则成吃不准的是,马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对自己视若无睹。
还是应付走了沈砚舟再说。
但不论如何,这份天大的人情做不得假。
沉默良久,余则成正色道:“老马,谢了。”
“别谢我,要谢就谢这扯淡的世道,”
马奎扯了扯嘴角,无奈道:“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只能自谋生路,”
“你也不算坏人,我就当积德行善了,”
随即摆了摆手,“行了,扯远了,说正经的,”
“这事要过关也不难。”
旁观者清,这事他看得很清楚。
吴敬中调查余则成,也是迫于无奈。
更多是出于自保,而并非是一定要钉死后者。
作为自己的学生,更是盘尼西林的经手人,大家同坐一条船,已经深度绑定。
现在吴敬中的心理相当矛盾。
既想查清真相,又怕余则成真的有问题。
如果这次沈砚舟查不出什么问题,余则成涉险过关,老吴肯定会第一个站出来为他站台撑腰。
以后用起来也会更加顺手。
闻言,余则成瞬间眼前一亮。
“你有什么好办法?!”
马奎笑得一脸真诚,笑容里夹杂着一丝狡黠。
“办法自然是有的……”
……
……
徐府别院。
沈砚舟翘着二郎腿,躺在泳池旁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端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发出一阵满足的喟叹。
自从到任以后,他很少去站里。
前两天跟吴敬中把话挑明以后,更是一次没去过。
如今大网已经张开,就等着余则成自投罗网,无需再做什么。
想到这里,沈砚舟心里愈发的得意。
他在总部任职时,外界总有人拿他的背景和年龄说事,背地里传些闲话。
虽然颇有城府,但到底是少年心性,心里一直有些不忿,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
如今就是个绝好的机会。
他已经想明白了,余则成的身份虽然有些敏感,但也并非完全不能动。
只要把证据落实,办成铁案,就算是戴老板也挑不出错来。
隐藏如此之深的红党,潜伏在津门站高层,在没有造成重大损失前被他给挖出来,一定会得到委座的青睐。
届时平步青云,又岂是军统这摊浅池可比。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当下,沈砚舟越想越兴奋,恨不得马上就把余则成抓起来,送到金陵计功受赏。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科长,医院那边有情况!”
话音未落,沈砚舟当即一跃而起。
“怎么回事?!”
龚义沉声道:“前几天那个药店掌柜去陆军医院看病,抓了点药回来,”
“今天他又去了医院,却突然被医院隔离了。”
“隔离?”沈砚舟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难道对方已经察觉到被跟踪,打算金蝉脱壳?
可若是盲目行动,又会惊动余则成。
想了想,沈砚舟吩咐道:“先去打探打探,到底怎么回事。”
“已经问过门诊负责接待的医生了,”
龚义苦笑一声,“门诊医生说那人得了麻风病,需要紧急隔离,避免传染。”
“麻风病!”
沈砚舟面色一变。
这病可是会传染的。
前段时间,津门城内确实有过几例麻风病患者,给老百姓弄得挺恐慌。
防疫部门沿街喷洒了好几天的消毒剂,这才止住扩散的势头。
可为什么偏巧就是药店老板,这个跟余则成关系密切的可疑人员。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药店老板接触的多是病人及其家属,染上病似乎也说得通。
“你马上加派人手,给我盯死这家医院,”
“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只要迈出医院大门一步,统统秘密带离,接受审查!”
龚义恭声应声,转身快步离去。
沈砚舟眼里泛着冷光。
前脚余则成去了趟悬济药店,后脚药店老板就染上了病。
这个余主任,果然邪性得很。
他倒要看看,这俩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
办公室里。
策反归来的余则成正向吴敬中汇报着失败战果。
“站长,她的态度很强硬,一点都不听劝,”
余则成苦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完全被洗脑了,不念一点旧情,直接给我轰出来了。”
吴敬中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淡淡道:“进去那么长时间,就没聊点其他的?”
“嗨,别提了,当初要不是赶上去金陵刺杀李海丰,差点就舍了翠平跟她结婚了,”
余则成长叹一声,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要是没那事,估计吕宗方还是我们俩的证婚人呢,”
“我也是命大,逃过一劫,”
“要不然跟红党结婚,又找红党当证婚人,学生算是活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