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布斯堡城堡,灯火辉煌。
巨大的石厅被无数蜡烛、壁炉和枝形吊灯映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焦香、浓郁的酒气和各种高级香料的芬芳。
仅仅一道菜,就是普通人家数年的收入。
阿尔高伯爵,身着最华丽的深紫色天鹅绒礼服,胸前的哈布斯堡狮鹫家徽以金线绣成,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他身边是他的夫人伊多,雍容华贵,笑容得体。
他们的次子鲁道夫被刻意安排在伯爵身侧显眼的位置,一身崭新的骑士礼服,下巴微微抬起。
享受着周围贵族们投来的、或真或假的艳羡目光。
妹妹丽琴莎则如一只骄傲的孔雀,穿梭在宾客之间。
宴会的核心主题只有一个:为载誉归来的“圣战英雄”,鲁道夫・冯・哈布斯堡庆功。
“阿尔高伯爵,您真是生了一位好儿子啊!”一位秃顶的男爵举杯,声音洪亮,
“鲁道夫少爷在东方的事迹,简直如同传奇!
听说您曾在阿斯卡隆城墙上,一人击退了十几名萨拉丁的精锐马穆鲁克?”
弟弟鲁道夫脸上泛起红晕,努力维持着矜持的微笑,含糊地应道:
“为了上帝和皇帝的荣耀,尽骑士的本分罢了。”
他心中窃喜,这些辉煌的“经历”,自然都是他那位“好哥哥”艾登用命换来的。
另一位贵妇用扇子掩着嘴,惊叹不已:
“噢!年轻的英雄!您的事迹连维也纳的宫廷都传遍了!鲍德温国王陛下都亲自接见过您,对吧?真是了不起!”
“是的,夫人,”弟弟鲁道夫这次回答得流畅了一些,毕竟这是父亲反复叮嘱要记住的“事实”。
“陛下仁慈,确实勉励过我几句。”他偷偷瞄了一眼父亲,伯爵眼中满是赞许。
恭维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弟弟鲁道夫。
伯爵夫妇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接受着众人对“儿子”成就的祝贺。
妹妹丽琴莎更是与有荣焉,看向哥哥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整个大厅洋溢着虚假的繁荣和对“英雄”的赞美,所有人都沉浸在伯爵家族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然而,在宴会进行至半酣之时,厚重的厅门被侍从匆匆推开,一名内侍长高声道:
“尊贵的海因里希・冯・霍亨斯陶芬皇子殿下驾到!”
这突如其来的通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阿尔高伯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举到唇边的金杯也停在半空,他身旁的夫人伊多眼中闪过茫然。
弟弟鲁道夫更是惊讶地差点被酒呛到,慌忙放下酒杯,妹妹丽琴莎也停下与女伴的谈笑,不解地望向门口。
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困惑,他们绝对没有向皇室发出如此正式的邀请!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害怕自取其辱。
但是!
这位尊贵的皇子为何会不请自来,出现在阿尔高这偏远的领地?
尽管满心疑虑,伯爵立刻换上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他躬身行礼,声音充满了刻意的惊喜与惶恐:
“殿下!您的光临真是让哈布斯堡城堡蓬荜生辉!
这……这真是天大的荣幸!请恕我们未能提前准备,未能远迎,万望恕罪!”
伊多夫人也紧随其后,脸上堆起最得体的恭维笑容,鲁道夫则努力挺直腰背,试图表现出配得上皇子垂青的英姿。
无论原因如何,皇子亲临,对他们家族而言都是无上的荣光,必须小心侍奉。
海因里希皇子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却带着些许旅途的疲惫。
他身着看似朴素实则用料考究的深蓝色礼服,袖口和领口绣着低调而繁复的皇室暗纹。
他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距离感:
“不必多礼,伯爵。
收到鲁道夫的信件,得知他的庆功宴在此举行,我特地前来看看我这位在东方并肩作战的兄弟。
希望没有太过打扰。”
“鲁道夫的信?”
伯爵心中咯噔一下,飞快地瞥了一眼同样错愕的鲁道夫,但面上笑容不变,甚至更加热切,
“殿下的到来是我们求之不得的荣耀!何谈打扰!鲁道夫,还不快过来迎接殿下!”
他心中虽然对那封“信件”充满疑问,但此刻只能将这当作是儿子为了增添家族光彩的意外惊喜。
并加倍热情地款待这位尊贵的客人,尽管他完全不记得儿子提过写信之事。
宴会因为皇子的到来而掀起了新的高潮。
伯爵一家围拢在海因里希身边,极尽奉承之能事。
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恭维的话语更是此起彼伏。
海因里希皇子则保持着皇室的风度,与宾客们周旋着,目光却不时扫过被众星捧月的鲁道夫,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待走到偏僻的角落后,
“奇怪……”海因里希低声自语,声音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侍从能勉强听见,
“这位‘鲁道夫・冯・哈布斯堡’骑士,与我记忆中在阿克城外并肩作战的那位。
气质、眼神、乃至举手投足间的韵律,都截然不同。
那位‘鲁道夫’可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猛兽,眼神锐利如鹰隼,气息沉稳如山岳。
而眼前这位,虽然在长相上和那位很像……”皇子嘴角勾起一点玩味的弧度,“但是,更像是一只披着华丽羽毛的火鸡。”
侍从低声道:“殿下,或许是旅途劳顿,或是……”
“不,”海因里希打断他,眼神锐利起来,“真正的战士,那股刻在骨子里的杀伐之气和历经生死的从容,是装不出来的。
这位……不太对劲。”
他心中疑惑更深,他之所以愿意屈尊降临阿尔高这个偏远领地的庆功宴。
正是收到了一封署名“鲁道夫・冯・哈布斯堡”的密信,信中言语恳切,隐隐提及有要事相商。
信中内容让他更加确信,只有那位在圣战中展现出惊人实力和卓越战功、给他留下极其深刻印象的骑士。
才可能写出那样锋芒内敛却又暗藏力量的字句。
他渴望再次见到那位在异教徒大军中七进七出、宛如战神般的战友。
就在这时,宴会厅厚重的大门被两名侍从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边缘略有磨损的旧式链甲衫,外罩一件半旧的深灰色羊毛斗篷,脚下是沾着泥土的马靴。
他的装束与大厅内珠光宝气的贵族们格格不入,显得异常寒酸。
然而,当他步入厅堂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沉凝的气场悄然弥漫开来,仿佛厅内喧嚣的声音都降低了几分。
来人正是艾登・阿尔高。
伯爵阿尔布雷希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如同看到了最厌恶的秽物。
伊多夫人脸色煞白,手中的酒杯险些滑落,而弟弟鲁道夫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作错愕与恐慌,一旁的妹妹丽琴莎更是失声低呼:
“他怎么来了?!”
整个大厅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陡然安静下来。
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衣着寒酸的不速之客身上,充满了疑惑、审视,甚至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