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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8年秋。

阿尔高伯爵领,黑石庄园。

艾登站在自己新得的“领地”中央,环顾四周。

脚下是粗粝的砂石,而非肥沃的黑土。

寒风卷起艾登额前几缕散落的黑发,带来刺骨的凉意,也让他混沌的思绪又清晰了一分。

三天了。

他,一个来自现代的普通灵魂,被塞进了这个名为艾登・阿尔高的身体里,已经三天。

前世的生活平淡如水,朝九晚五,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房贷和老板的脸色。

而这里,他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布满老茧和几道浅疤的手掌,感受着体内潜藏的,远超前世认知的力量。

三天来,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不断与他的认知融合。

“呼……”

艾登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

他需要活下去,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在这块贫瘠的庄园上。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艰难地挪到他身边。

是老扈从戈弗雷。

“大人,伯爵大人赐下的这片土地,”

老扈从的声音带着颤抖,

“位置紧挨着黑森林,常有狼群和地精出没。

田力早就被山洪淘空了,剩下的这点薄田…养活庄园里这十几口人都勉强。

至于收成,去年勉强交了什一税,今年怕是…”他摇摇头。

艾登沉默。

这不是犒赏,是流放。

是用他在东方烈日下,在异教徒弯刀前浴血搏杀了整整三年换来的,一块连农奴都不屑一顾的垃圾地。

他姓阿尔高。

他的父亲,阿尔高领的伯爵,在一次狩猎后侵犯了一名农妇。

一个耻辱的印记,烙印在他私生子的身份上。

原主为了合法化自己的身份,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听从父亲的命令。

顶替了弟弟鲁道夫的名字,披上哈布斯堡的纹章,拼尽全力,在十字军东征的圣战中绽放光芒。

他天真地以为,那染血的功勋,足以换取在家族纹章院记录册上,将“阿尔高”改为“冯・哈布斯堡”。

原主渴望的不是土地,而是那一个姓氏,一个承认,一个抹去“杂种”标签的合法身份。

结果呢?

他们不仅要他交出用命换来的荣誉,为那个纨绔弟弟鲁道夫加冕,还赏给了他这块象征放逐与羞辱的“领地”。

那一刻,仅存的对血缘亲情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熄灭了。

原主绝望之下选择了自尽,得以一个异世的灵魂寄居于此。

“知道了。”

艾登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愤怒。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平静之下,是足以沸腾寒冰的火焰。

艾登不解:

为什么会有人窝囊成这个样子?

明明在遥远的东方,已经博得了伯爵的头衔甚至和他的父亲同级。

已然是敕号骑士的实力,明明足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这个家族,为何选择的是退让?

当艾登初踏圣战征途的首个年头,便已展露出令整个十字军侧目的非凡才能。

他以摧枯拉朽之势剿灭上千异教徒,其雷霆手段在圣战战场上掀起惊涛骇浪。

甚至惊动了盘踞沙漠深处的阿萨辛教团高阶刺客,乃至传说中统御暗杀殿堂的“山中老人”。

而现在,他们竟然还敢大张旗鼓地为那个冒牌货举办庆功宴会?

而自己,这个真正的英雄,却要在这块鸟不拉屎的破地上,为明天吃什么发愁?

...

夜风卷着黑森林的狼嚎,灌进黑石庄园破旧的木窗。

艾登盯着案头泛黄的羊皮纸,指腹摩挲着边缘磨损的纹章。

那是伯爵派信使送来的“战功移交书”,蜡封上的哈布斯堡狮鹫狰狞可怖。

“大人,这是……”老扈从佝偻着背探进头,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大,“是伯爵的火漆印!他们怎么能这样子对您!”

羊皮纸上,赫然写着:

艾登・阿尔高需将东征期间所有战功、荣誉及封号,无条件让渡于鲁道夫・冯・哈布斯堡。

即日起,禁止以任何形式提及东征经历,违者以家族叛徒论处。

艾登没有说话,指尖滑向腰间悬挂的银质圣乔治十字章,这是鲍德温四世亲自授予“鲁道夫・冯・哈布斯堡”的勋章。

难道要将它交出去,给那个纨绔的,从来看不起他的,同父异母的废物弟弟?

“三年前,伯爵让我替弟从军时,说这是‘家族的荣耀’。”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现在才明白,我不过是块擦鞋布,用过就被他们扔进了粪坑。”

老扈从浑身一颤。

他跟随艾登长大,曾亲眼见过那个在麦田里追蝴蝶的少年,如何在伯爵的冷眼中成日攥着木剑挥汗如雨。

可眼前的主人变了,不再是那个收到伯爵一句赞许就会兴奋到彻夜难眠的私生子,他的眼神像打磨过的钢刃,冷得能劈开坚冰。

“您……要签字吗?”

老人的声音带着颤抖,视线落在艾登指间跳动的烛火上。

那簇火苗突然被捏灭,蜡油溅在羊皮纸上,宛如一滴凝固的血。

“啪!”

回应老扈从的是响声。

艾登单膝跪地,剑尖刺穿羊皮纸钉入地板,银质勋章被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壁炉,一半丢进盛着馊粥的木盆。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哈布斯堡的影子。”

艾登起身时,火光照亮他下颌绷紧的线条,

“明天的宴会,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要让世人知道,那个圣战的英雄是我,艾登·阿尔高!”

他顿了顿,手按在老扈从肩头,后者这才发现,主人的手掌大得能握住自己的小臂,

“您看好庄园,等我回来。”

老人突然想起三天前,艾登刚抵达时的场景。

这个穿着破斗篷的男人站在龟裂的田地里,弯腰拔起一株苣荬菜,根须上还沾着去年的冻雪。

可现在,他的背影像重新锻打的长剑,笔直得能劈开黑夜。

“大人……”老扈从忽然哽咽,却被艾登抬手打断。

“不用哭,有我在,即使是即将冬日来临的兽潮,也无需担心。”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扑进屋子。

老扈从望着主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忽然想起一句话:

私生子的血里流着野草的种子,烧不尽,踩不死,总有一天会顶开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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