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余味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赛纶的胃里。喉间的金色音叉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吞咽,带来金属摩擦血肉的钝痛,仿佛一个永恒的刑具,将他无声的呐喊死死锁在体内。欧利蒂丝庄园的哥特式阴影,在摇曳的煤气灯光下被无限拉长,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巨兽,贪婪地舔舐着求生者们疲惫不堪的灵魂。
艾玛·伍兹沉默地站起身,草帽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跟我来,”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过石头,“你的房间在二楼。”
这将是他人生一个全新阶段,在这个混乱扭曲封闭的世界。
沉重的橡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回荡在空旷死寂的门厅,仿佛踩在巨兽的脊椎骨上。二楼走廊更加幽深,两侧紧闭的房门如同沉默的墓碑,镶嵌在布满霉斑的暗色墙纸中。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灰尘、陈腐木头和一种难以名状的、类似铁锈的腥甜气息。
在楼梯口的第一个转角,艾玛停下了脚步。她的目光落在一扇与众不同的房门上。这扇门异常洁净,深色的木料泛着温润的光泽,与周围布满灰尘和划痕的门板格格不入。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小巧精致的黄铜名牌,上面镌刻着优雅的花体字:
幸运儿
名牌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微弱而冰冷的光泽。
“这里,”艾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肃穆,也混杂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他是我们这里第一个逃出去的“影帝”。也是我们求生者队伍唯一的影帝……”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光滑的门板,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梦境,随即又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他成功之后,这扇门就再也没打开过。再也没有新的‘幸运儿’住进来。”
“唯一的影帝?”赛纶心想着,“难道求生者就胜利过一次?其他赛季全部是监管者的胜利?”
赛纶的心脏猛地一沉。那扇紧闭的、洁净得诡异的门,像一道冰冷的光,瞬间刺破了他刚刚因“影帝”规则燃起的希望。1379场的艾玛都没能走出去……
艾玛没有停留太久,她带着赛纶继续向走廊深处走去。光线愈发昏暗,每一步都像是踏入了巨兽的食道。很快,艾玛停在了另一扇门前。门板斑驳,名牌上刻着简单却沉重的两个字:
园丁
“这是我的房间。”她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泥土、机油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飘散出来。门内散落着扳手、破旧的玩偶部件和一些枯萎的植物根茎,杂乱中透着一种绝望的忙碌感。她没有邀请赛纶进去,只是回头看着他,昏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房间在最里面。进去后……你会明白更多。里面有本笔记,我劝你,”她的语气加重,“最好写点什么东西……这对今后的‘歌唱家’至关重要。”她顿了顿,声音低哑却充满力量,“另外,有什么组队的邀请可以来找我,我会参加任何一场比赛或者表演!”
说完,她深深看了赛纶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期许,有警告,更多的是同病相怜的沉重,然后她退入自己的房间,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一片狼藉的世界。
赛纶独自站在幽暗的走廊里,四周死寂无声,只有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喉咙里音叉因颤抖而发出的、几乎细不可闻的金属嗡鸣。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前行。
“哎呀呀~”一个带着甜腻香气和夸张语调的声音突然从侧后方飘来,如同毒蛇吐信。调香师薇拉·奈尔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华丽的洛可可裙摆在黑暗中像一朵盛开的、不祥的食人花。她用蕾丝手套夸张地掩着嘴,细长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评估猎物般的精光,嘴角勾起神秘的弧度。“亲爱的‘歌唱家’,久等了!你的房间……应该是在我旁边哟?”她伸出一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慵懒地指向更深处,“不如,接下来这段路,由优雅的我来为你引路?毕竟,初来乍到,需要一点……引导,不是吗?”她的笑容完美无瑕,却带着冰冷的算计。
赛纶绷紧了身体,喉间的音叉因警惕而微微震动。他对薇拉充满本能的警惕和疏离。她是第二类人,沉迷于表演、评分和那些虚幻的奖励,为了“精彩”可以游走在生死边缘。他能理解他们追求“影帝”名额的疯狂,理解他们试图在绝望中抓住一点掌控感的行为,但他内心深处无法认同,或者说,他绝不想变成那样的人——将同伴的牺牲、自己的痛苦都仅仅视为取悦观众的筹码。
“赫……嗬……”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喉音,试图摇头拒绝。
薇拉却仿佛没看见他的抗拒,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她轻盈地转身,裙裾飞扬,浓郁的香水味在封闭的走廊里几乎令人窒息。“跟我来吧,小可怜~庄园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诞生过全新的角色了呢!”她侧过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兴奋,“你知道吗?你的‘出场’实在太惊艳了!圣心医院,初登场,面对‘开膛手杰克’,就拿到S级评价!还带着这么……别致的‘装饰品’!”她的目光放肆地流连在赛纶喉间的金色音叉上,像是在欣赏一件绝妙的舞台道具。“这才是最好的‘上台表演’!观众们爱死这种反差了!破碎的金嗓子,无声的歌唱家……多么富有戏剧张力!我都忍不住想为你调配一款专属的‘悲情香氛’了,绝对能引爆打赏潮!”
她自顾自地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她的房门前。名牌上刻着华丽的花体字:
调香师
薇拉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赛纶,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所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亲爱的?组队。我的香水能制造完美的‘戏剧效果’,你的‘无声悲鸣’是绝佳的催化剂。我们可以一起创造……‘传奇’。”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赛纶手臂上的绷带,被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
薇拉的手停在半空,也不尴尬,只是轻笑一声,鲜红的指甲在昏暗中闪着血色的光。“好吧,看来我们的新朋友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她优雅地推开自己的房门,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各种馥郁花香和一丝若有若无腐败气息的味道涌了出来。“那么,祝你……”她站在门内,光影分割了她的脸庞,一半在微光中精致绝伦,一半在黑暗中模糊不清,“……能活得久一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声,她关上了门。
赛纶僵在原地,薇拉最后那句“活得久一点”像冰冷的毒蛇钻进耳朵。他抬头看向前方,薇拉房间的隔壁,并非空置。中间还隔着几扇紧闭的、沉默的门扉,名牌在阴影中难以辨认。没有其他求生者出现。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混合着灰尘、霉味、薇拉残留的香水以及自己绷带下渗出的淡淡血腥气,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向走廊最深处。那里,只有一扇孤零零的门。
终于,他站定。在走廊尽头的墙壁阴影下,一扇与其他房门别无二致的橡木门板静静矗立。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崭新的、似乎还带着冷冽金属气息的黄铜名牌。上面的字迹简洁而冰冷,像一道判决:
歌唱家
赛纶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三个字上。歌唱家……一个被剥夺了声音的歌者。欧利蒂丝庄园的讽刺,总是如此精准而恶毒。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粗糙的门板,喉间的音叉随着他心脏的狂跳而高频震颤,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嗡鸣。他用力一推——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悠长的呻吟,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叹息。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奢华或诡异,而是一个……凝固的舞台。
房间不大,陈设异常简约,却弥漫着浓厚的艺术气息。墙壁是深沉的墨绿色天鹅绒,吸走了大部分光线,让房间显得更加幽暗深邃。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描绘着古典音乐厅演出场景的油画,画中人物的表情在阴影里模糊不清。房间一角,一架蒙尘的、样式古朴的立式钢琴沉默伫立,琴盖紧闭,像一个被封存的秘密。最令人窒息的是房间正中央——那里孤零零地架着一个老式的、金属支架的麦克风话筒。黑色的金属杆冰冷坚硬,顶端圆形的拾音器黑洞洞地对着门口,像一个无声的嘲笑,一个巨大的讽刺符号,直刺赛纶的灵魂。它仿佛是整个房间的核心,一个为“歌唱家”量身定制的、残酷的祭坛。
赛纶感到喉间的音叉剧烈震动起来,冰冷的金属似乎要嵌入他的骨头里。他猛地移开视线,仿佛被那麦克风灼伤。目光落在靠墙的一张不大的胡桃木书桌上。桌面干净,只有几支羽毛笔和一个墨水瓶。
以及,一个静静摆放的、深棕色皮质小箱子。
他走了过去,脚步在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他打开箱子搭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套折叠整齐的服装。华丽的黑色燕尾服,领口、袖口和襟边镶嵌着繁复的银色丝线刺绣,勾勒出音符与荆棘交织的暗纹。面料在幽暗中流淌着高级的光泽。这绝非普通的衣物,它散发着一种舞台的、表演的气息。
“赫……”赛纶的喉间发出一丝短促的气音。表演服装?还是……薇拉口中那种可以用资源点兑换的、能增强“表演力”的特效皮肤?穿上它,是否就意味着彻底接受“歌唱家”这个角色,成为观众眼中更完美的“表演者?
他将燕尾服小心地拿出,放在一旁。衣服下面,静静躺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深蓝色丝绒的笔记本。歌唱家的日记?赛纶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他翻开笔记本,里面是一页页空白的、泛着淡淡象牙黄色的纸张。然而,在每一页的右下角,都用极细的银色墨水绘制着一个微小的、精致的音符图案。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记录下这扭曲世界里的每一声“歌唱”。
笔记本下面,箱子的最底层,放着一件他完全意想不到的物品。
那是一个约莫手掌大小的物件,材质像是某种深色的黑曜石,触手冰凉,表面并非光滑,而是雕刻着极其繁复、精细的荆棘与扭曲五线谱的浮雕。它的整体形状被巧妙地塑造成了一个抽象化的音叉,两个尖锐的顶端微微上翘,中间连接着共鸣腔的部位则微微凹陷下去。在凹陷的中心,镶嵌着一小块不规则的多棱面暗红色水晶,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幽光。
这绝非寻常之物。它散发着一种古老、神秘且略带不祥的气息,与赛纶喉间那个冰冷的刑具仿佛存在着某种诡异的共鸣。哥特式的设计风格完美地融入了庄园的整体氛围,同时又极具“歌唱家”角色的象征性——一个无法发声的音叉,却成了他了解自身“属性”的媒介。
赛纶几乎是屏住呼吸,将它捧起。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冻结血液。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暗红色水晶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的、冰冷的电流感猛地窜遍全身!并非真实的电流,而是一种强烈的精神冲击。与此同时,他喉间的金色音叉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持续的嗡鸣,金色的光芒骤然亮起,与黑曜石音叉上暗红水晶的光芒交相辉映!
赛纶眼前一花,视野被一片深红与暗金交织的光芒覆盖。光芒中,几行清晰、冰冷、如同烧熔金属烙印而成的文字,直接浮现在他的视网膜上:
角色:哀鸣者
特质:
颤栗咏叹调:无法言语,但强烈的情绪波动(尤其是恐惧、愤怒、绝望)能通过音叉转化为特殊频率的微弱声波,可短暂提升队友能力、可短暂干扰监管者感知/技能。
血色咏叹调:有人受伤时流出的血液会微弱增强“无声共鸣”的强度与范围。
舞台印记:对舞台(地图)结构有潜意识的记忆与路径直觉,提升微弱的地形利用效率。
终末回响(未解锁):濒死或牺牲时,引爆全部生命力,释放一次强大的、范围性声波冲击,对监管者造成显著干扰/短暂眩晕。解锁条件:于火箭椅上完成一次“谢幕演出”(牺牲)。
弱点:
无法使用绷带,若使用只会减慢移动速度
声音会让你暴露位置
文字冰冷地罗列着他的“能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手术刀,解剖着他作为“歌唱家”的本质。他的痛苦成了武器?血色咏叹调?终末回响?……需要死亡后才能解锁?!这2个弱点又是什么鬼!
文字下方光芒流转,一个四维菱形天赋图出现:
上下左右分别是:勇敢、冷静、友善、执着
现在赛纶的这个菱形图还是个小圆点,似乎要通过不断的演出才能成长。
紧接着,是对这个共鸣之匣的介绍:
共鸣之匣
持有者:赛纶·卡瓦洛
可用资源点:100
里面有各种可兑换的物资,如绷带、手电筒、工具箱等、还有各种提升能力的特殊道具、服装。
独属于歌唱家的共鸣之匣!薇拉他们沉迷的,就是这些东西?用痛苦和生命换取短暂的强化,只为在下一场表演中博取更高的评分?
赛纶感到一阵眩晕。他放下“共鸣之匣”,那冰冷的黑曜石雕塑在手中沉甸甸的。他拿起那本深蓝色丝绒封面的笔记本,指尖拂过角落的银色音符。他坐到书桌前,摊开空白的第一页。
写点什么?
记录这地狱的见闻?控诉这扭曲的规则?还是……开始规划如何利用这些“能力”,如何赚取资源点,如何一步步踏上那条染血的“影帝”之路?
赛纶决定回归记录的本质,他拿起羽毛笔蘸满了墨水,在纸上写下了第一篇日志。
Date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