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痕如潮水般蔓延。
先是吞噬了陈老太爷，然后是他身边的人，然后是整个院子……
公孙离，苏芷兰，陈老太爷……所有人都被吞了进去。
吞进去之后，人就不见了。
不光人，还有景物。
陈家庄房屋院墙、远处的山峦轮廓、甚至头顶的天空——一切都在血色中溶解。
沈砚孤零零立于这片猩红的世界，除此之外再无半点生气。
“领域......“
沈砚低声自语，指尖青光隐现又熄灭。
这是修士的领域，能够最大化自身战力。
沈砚没有抗拒，任由其吞噬。
因为感受不到恶意。
这片血色天地中，透着一股亘古的寂寥。
前方血雾翻涌，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人影。
虽然通体赤红，轮廓难辨，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超然物外的气度。那身影负手而立，明明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时光长河的彼端。
是一位修士。
来自上古的修士。
“道友。”对方拱手施礼，声音直接在沈砚脑海中响起，不是语言，而是一段意念的共鸣。
血海无垠，天地寂然。
沈砚立于这片猩红之中，衣袍未染，神色沉静。他望着前方那道模糊的血影，深深一揖，行的是古礼。左手压右手，拇指相扣，躬身及地。
虽然对方还没有自我介绍，但沈砚已经知晓他的身份。
当年陨落于新神之劫的人族修士。
“道友。”
这一礼，敬的不是修为，不是年岁，而是那段湮灭在时光中的壮烈。
血影微微颔首，周身血雾翻涌，隐约显出一袭残破的战袍轮廓。那战袍上，还能看见残缺的宗门徽记。
“敢问前辈尊号。”沈砚诚心发问。
“我只是残魂，已然忘记了。”血影长叹，血色天地随之震荡，“而且即便记得，也没有意义。在那场浩劫当中，我只是一个蝼蚁。“
他抬起模糊的手臂，血雾中浮现出当年的画面。
星斗倒悬，大阵崩裂。无数修士在璀璨的光芒中化为灰烬，而天穹之上，只有一只淡漠的眼睛缓缓闭合。
“现在我不过是一缕残念，借精血依附在血衣上。“血影的声音低沉，“岁月悠悠，浑浑噩噩，直到今日感应到你的气息，才短暂清醒。“
血色领域微微震颤，血影的身形开始变得稀薄，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猩红之中。
沈砚沉默片刻，道：“前辈纳我入领域，可是有什么未了之事？“
“只是不甘心……”血影摇了摇头，“战死之时，大战尚未结束。我们明明占据优势......“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释怀的困惑，血雾翻涌间，浮现出当年的战场片段——
天穹如被巨爪撕裂，漆黑的裂痕中流淌着暗血。破碎的星陨如琉璃般坠落，在半空中燃起幽蓝色的道火，将整片战场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地早已面目全非。
山峦被某种腐蚀性的力量融化，化作蠕动的黑色肉瘤，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猩红纹路，偶尔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部扭曲的骨刺。
曾经清澈的河流如今沸腾着腥臭的脓血，河床里沉浮着半腐化的神兽尸骸。它们的鳞甲仍在抽搐，眼珠却已化作灰白的肉卵。
而在战场中央，人族修士的阵营如星辰般璀璨。
剑阵如林，横断天渊。
三千青袍剑修脚踏七星，手中长剑迸发出刺破云霄的凛冽寒光。他们的剑意汇聚成一条银白色的长河，那些从腐蚀大地中爬出的血肉怪物纷纷崩解，污血尚未落地就被剑气蒸发成黑烟。
符箓化灵，镇压邪祟。
百位道人凌空而立，袖中飞出的金色符纸在空中化作龙虎真形。一头百丈金龙盘踞东方，龙吟震碎数十只堕落者的头颅。西方白虎咆哮扑杀，利爪撕开腐化灵兽的胸膛。
更远处，数百名阵法师以血为墨，在龟裂的大地上刻画着古老的禁制。
每当阵纹亮起，就有成片的腐蚀肉瘤如烈日下的雪般消融。偶尔有堕落的修士冲入阵中，立刻被地面窜起的锁链绞成碎肉。
“第三波腐蚀清理完毕！“
“东侧出现堕落者！大乘期道友速去镇压！“
“西北方地脉又开始异变，需要至少五位阵法师......“
传令声此起彼伏，却透着沉稳有序的节奏。修士们衣袍染血，但眼神锐利如初。
他们身后，还有数十座浮空仙舟正在释放疗伤光阵，受伤的修士被金光笼罩后，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突然，记忆画面剧烈抖动，渐渐消失。
沈砚眉头微皱。
这与朱雀记忆中的惨烈截然不同。
就像这位修士自己说的，占据明显的优势。最起码，看不到溃败的迹象。
血影的声音在颤抖：“我们当时都以为，我们会是胜利者，三界最终会恢复秩序......哪怕我战死，依然深信不疑。“
“直到被封印进大墓后，我才从其他被囚者口中得知......我们竟然败了。“血影的声音带着不甘，“我预料过这个结局，却始终无法理解。“
沈砚没有说出朱雀的记忆，只是问道：“大墓中有什么？“
“三层墓室，我在最外层。“血影答道，“封印时间太久，禁制也时时变化，许多神祇灵物或疯或灭......我熟悉的面孔，早已不在了。“
“玄武呢？“沈砚突然问道。
血影沉默一瞬：“四位大神直面新神，那样的战场我没资格参与。只知道我战死时，他们仍在战斗。“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若是说起玄武打算，我觉得他应该还活着......“血影缓缓开口，“玄武大神不像朱雀能浴火重生，但他的生存之力冠绝天地，三界之中没有谁能把他杀死。即便是那些异端神，也不可能彻底杀死他。“
沈砚眸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大墓第三层。“血影的声音越来越轻，“或许封印着他，至少......会有线索。“
沈砚点头：“看来，我得去一趟那座大墓。“
血影苦笑：“难。大墓入口不固定，我和太岁虽被带出，却无法回溯。除非......有守墓人的血脉指引。但据我所知，像都死了。“
“很幸运，还有一个。“沈砚望向远方，“只不过......她还缺一具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