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如潮水般退去，天地重新恢复清明。
陈老太爷站在原地，眼神浑浊，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与挣扎。
而那件血衣，原本浸染着人族修士战魂的衣衫，此刻却诡异地蠕动着，胸口的血痕扭曲变形，
隐隐化作一只狰狞的复眼，深幽的瞳中闪烁着冷漠和贪婪。
沈砚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这件血衣是那场浩劫的见证，除了沾染修士的鲜血，同时也被新神侵蚀。只是那位前辈修士的残念存在，才将侵蚀的力量暂时压制。
如今前人残念已散，血衣再无束缚。它已彻底沦为腐化之物，成为新神的爪牙。
“嗬......“
陈老太爷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响，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
血衣上的复眼猛然睁开，无数道暗红色的触须从衣袍下钻出，如同活物般蠕动、伸展，将陈老太爷的躯体彻底包裹。
陈老太爷的皮肤开始溃烂，血肉与血衣融为一体，整个人化作一团扭曲的、半人半衣的怪物。
地面开始腐蚀。
以陈老太爷为中心，青石地板迅速变黑、软化，如同被强酸侵蚀一般，化作粘稠的黑色泥浆。
泥浆中钻出无数细小的触须，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砖石腐朽，连空气都变得浑浊起来。
“不好，不好！”太岁神发出一声惊呼，“它在转化这片区域，想要建立新神的领域。当年的大战中，许多仙神都是因此而堕落。“
肉灵芝的本体不断地颤抖，显然对这个场景极为恐惧。
然而，沈砚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铮——
一道清冽的剑鸣响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花哨的招式，仅仅是一道青色的剑光，如流水般划过。
《青冥剑诀》。
闪亮地剑光过处，血衣的复眼骤然凝固。
“嗤——“
先是一道细密的裂痕从复眼中央蔓延。
随即，整件血衣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一寸寸地崩解。
陈老太爷的躯体也随之坍塌，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渗入地面，再无痕迹。
风一吹，连那腐蚀的痕迹都消散无踪。
太岁神呆住了。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沈砚仅仅随手一剑，便将这要蜕变的怪物彻底抹杀。
沈砚目光平静。
若不是此刻碰上，给血衣一些时间，或许会让陈老太爷成长为徐福那样的人间行走。但现在只是刚刚蜕变，并没有很强的力量。
另外，沈砚也能感觉到自己变强了。
随着白虎的归位，时代壁垒进一步松动。但修为依然被压制，无法明显提升。可在与太岁神交手后，沈砚就感觉修为松动了。
与血衣中的修士残念交流后，更是大幅度的提升，一跃达到先天境巅峰。
“以前觉得时代的限制并非绝对，满足特定条件可以逾越。可现在看起来，还有更多的隐秘。”沈砚回顾过往经历。
“乌蒙山有前人的布局，使得时代壁垒削弱，让很多人都可以修行。可是对于我个人，却没有明显增益。而陈家庄是寻常之地，只是先后面对太岁，血衣，却让修为突破……”
再想起血衣残念的战场记忆，和朱雀的战场记忆，两种截然不同几近相反的情况，沈砚眼神渐渐清明。
“席卷三界的末法浩劫，不是表面那样简单。也许，时代的压制，不是真的末法，而是有什么在阻挠。太岁脱离的那个大墓中，定能找到一部分答案。”
沈砚看向公孙离。
公孙离的真灵依然在剑中，少女的影像时而隐现。
“公子……”公孙离很不安。
沈砚的眼神让她有些陌生。
“公孙家背负的使命。”沈砚开口道，“你知道多少？”
“啊？”公孙离对这个问题很茫然，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我家就是个武道世家，世代居住于北地，从没有过什么野心，也没有与任何人结仇。”
“你们在守护……”沈砚没有做任何保留，把公孙家守护大墓，以及与新神的牵绊一并告知。
公孙离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想到了各种糟糕的可能性，甚至连隐世的大魔头都想到了。可当听到所有的真相，还是感觉无法接受。
“新神的信徒……公孙家……”
公孙离回想着与新神交手的种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力量，那些让人看着就恶心的触角和复眼……
无论怎样，都无法和自己联系起来。
公孙离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公子，你不要帮我重铸肉身了。”
“想逃避？”沈砚问。
“您不觉得很讽刺么？“公孙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
“公孙家，世代居于北地，从不与人结怨。结果却因为一群凶徒，全族人死得不明不白。我恨，我怨，我想要复仇……可现在才知道，竟然是为这个……“
“并非如此。”沈砚道，“杀戮公孙家的人，并不知新神之事，他们只是探得公孙家守护重宝，行谋财夺宝害命之举。手上沾满鲜血，乃是十足的恶徒。“
“恶徒？”公孙离发出一声苦笑。
“表面看或许是，但这些恶徒做了好事。我公孙家守那样的墓，为那样的东西做看守，犯下的的恶，大过他们不知道多少……您不要劝慰我了。”
公孙离见沈砚想说话，抢白了一句。
“的确，我不知道这些。甚至我父亲，我祖父……他们可能都不知道看守着什么。也许，只有公孙家的先祖，才知道在做什么……可无论如何，都是在作恶。不知之恶，更是大恶。”
“我只想告诉你，命运本就如此，无关善恶，只关因果。”
沈砚看着她，神色平静。
“但你有选择的权力。“
“选择？”剑伞再次陷入沉默，良久再次发出声音。
“我不知道什么家族的使命，也不在乎新神的谋划。我的使命，本来只有报仇。之后遇到公子，就是跟着公子……“
公孙离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公子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我需要为你重铸肉身。”沈砚道，“需要你助我。”
公孙离又是沉默，最终剑伞点头：“险些忘了，公子要寻找那座大墓。但找到之后，还是让我做剑灵吧。或者，就让我寂灭。公孙家的恶，终归要有个结果。”
沈砚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托起手中盒子道：“这是太岁本体，可助你重铸肉身。”
肉灵芝顿时一激灵。
偷听了半天，最大的危险，竟然落在了他头上。
真要炼了他的本体，他这个太岁神可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