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鲜活的、充满了烟火气息的画面,如同涓涓细流般,悄然汇入倪露那颗因为迷茫和绝望而变得有些干涸的心田,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滋润。
她发现,原来,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这个样子的。
没有那些冰冷的权谋算计,没有那些虚伪的客套奉承,只有最朴实的柴米油盐,最真实的喜怒哀乐。
“到了,就是这家。”袁菲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
倪露抬起头,发现她们已经来到了一个专门售卖猪肉的摊位前。
摊位上悬挂着几扇刚刚屠宰分割好的、还带着几分温热的猪肉,案板上则摆放着各种不同部位的肉块,从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到鲜红细腻的里脊肉,可谓是应有尽有。
一位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屠夫,正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砍骨刀,利落地将一块巨大的猪排骨斩成小段,那力道之大,让整个案板都微微震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属于生肉的血腥气,让倪露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哟,这不是袁菲姑娘吗?今儿个想买点什么?是要五花,还是要排骨?我这儿的肉,保准是今天早上刚从城外农庄拉回来的,新鲜着呢!”那屠夫看到袁菲,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砍骨刀,脸上露出了一个热情而憨厚的笑容。
“王大哥,我今天不买五花,也不买排骨。”袁菲笑着回应,“我想给我的这位妹妹,做一道糖醋里脊。您这儿,还有品相好的猪里脊吗?”
“糖醋里脊?那感情好!”屠夫一听,眼睛一亮,“那可是道硬菜!做这道菜啊,对里脊肉的要求可高了!你算是问对人了!我这儿啊,正好还留着一条今天最好的里脊,本来是准备留着给城里那家‘悦来酒楼’的,既然袁菲姑娘你要,那自然是先紧着你了!”
说着,他便从案板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条用干净荷叶包裹着的、长条形的鲜红肉块,将其在袁菲和倪露面前展开。
那条里脊肉,果然是品相极佳。
其色泽鲜红欲滴,不见丝毫暗沉;肉质细腻紧实,几乎看不到任何脂肪的纹理;用手轻轻一按,还能感觉到那充满了弹性的触感。
“怎么样,袁菲姑娘?”屠夫的脸上充满了自豪,“我这手艺,在整个仪罗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分割里脊肉的活儿,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准、狠!要一刀下去,将那条最精华的纯瘦肉完整地剔出来,还不能带上半点筋膜和肥油。这可是个技术活儿!”
袁菲仔细地看了看那条里脊肉,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确实是好东西。王大哥,就要这条吧。给我们称上一斤。”
“好嘞!”屠夫爽快地应了一声,拿起案板上另一把更加小巧锋利的剔骨刀,熟练地在那条里脊肉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手起刀落,精准地切下了一块分量恰到好处的肉块,用油纸仔细地包裹好,递给了袁菲。
袁菲付了钱,接过那包尚带着几分温热的猪里脊,又拉着倪露,在旁边的摊位上,买了一些制作糖醋里脊所需的其他配料——新鲜的青红椒、一个熟透了的菠萝,以及一些生姜、大蒜等调味品。
买齐了所有材料,两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片喧嚣的菜市场。
回去的路上,天色依旧阴沉,甚至还飘起了几丝蒙蒙的细雨。
袁菲将那包猪里脊小心地护在怀里,生怕被雨水打湿。
她看着身旁依旧显得有些沉默的倪露,笑着问道:“怎么了,露露?是不是还是不太习惯菜市场那种地方?”
倪露摇了摇头,又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复杂:“我……我只是觉得,那里……和我以前想象的,不太一样。”
“哦?那在你以前的想象中,那里是什么样子的?”袁菲好奇地追问道。
“我以为……”倪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以为那里会很脏,很乱,很……低贱。可是,我今天看到的,却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生命力。虽然嘈杂,却充满了活力;虽然贫穷,却又……很真实。”
“呵呵,你能这么想,那就说明,你今天这趟‘体验生活’,没有白来。”袁菲欣慰地笑了笑,“露露,你要记住,无论是演戏,还是生活,最可贵的,就是那份‘真实’。那些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他们的生活固然光鲜亮丽,却也充满了虚伪与算计。而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平民百姓,他们或许没有显赫的地位,没有富裕的家产,但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悲欢离合,却是最真切,也最能打动人心的。”
“我们百草剧团,之所以能得到那么多普通百姓的喜爱,并非因为我们的舞台有多么华丽,我们的演员有多么出名。而是因为,我们的戏,演的是他们自己的故事,说的是他们自己的心声。”
袁菲的话,如同涓涓细流,再次悄然地,流淌进倪露的心田。
她看着袁菲那双在细雨中显得愈发清澈明亮的眼眸,以及她脸上那份发自内心的、对生活的热爱与对戏剧的执着,心中那份因为出身和过往而产生的隔阂与骄傲,似乎又在不知不觉中,消融了几分。
或许,能和这样一群真实而又充满了理想的人在一起,也并非一件坏事。
当两人回到湾琳镇,踏入百草剧团那熟悉的院落时,已是临近傍晚。
细雨已经停歇,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的泥土气息。
剧团的成员们大多已经结束了今日的排练,三三两两地聚在院子里,或聊天,或下棋,或摆弄着各自的乐器,气氛显得颇为轻松惬意。
杨大婶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晚餐,浓郁的饭菜香味从厨房的窗户里飘出,勾得人食指大动。
“媛媛姐!杨婶儿!我们回来啦!”袁菲一进院子,便高声喊道,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你们猜,我们今天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她献宝似的举起手中那包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猪里脊,以及那些五颜六色的蔬菜和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