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聘思考了一会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建虏会对朝鲜动手?!”
“不是!”
“职下的意思是,建虏对朝鲜动手之后,他们会不会降于建虏!”
杨应聘听了皱了皱眉头之后,笑了出来:“好吧,你这意思,建虏是否会进逼朝鲜已是不用讨论了!不过,老夫赞同你,无非是早晚的事。”
李伯弢笑笑,点头说道:“一旦最后,朝鲜降于建虏,那咱们大明所有的付出,就是打了水漂。”
“不仅如此,这建虏就是少了后顾之忧,只会全力对付我大明官军!建虏的后背少了朝鲜的牵制,对咱们是殊为不利!”
杨应聘对于李伯弢的眼光还是比较认可的,当日在兵部会议对李如柏的一番分析就可知道,这李伯弢非是一般才略。
他如此一说,杨应聘立刻想到一事,问道:“所以,你的问题是,朝鲜会不会和大明一起抵抗建虏?”
姜还是老的辣,李伯弢心中暗暗称赞,这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若朝鲜,在建虏的兵锋之下,保持中立两不相帮,甚或暗助建虏,枉我朝数百年来扶持有加,这对大明来说就是背叛!”李伯弢狠狠的说道。
杨应聘闻言,定定看了李伯弢一眼,沉思了片刻,面色渐冷,缓缓说道:
“我大明再造朝鲜宗社,使其宗庙不坠、社稷不绝,君臣皆赖天恩庇荫。”
“自古外藩之臣,当知恩而畏威。倘若忘恩弃义,逆藩背命——”
他语声微顿,眸中寒光一闪,低沉道:“吾天兵必渡海而伐,监管其国!”
李伯弢坐在回程的马车之中,不停的想着纷繁的事情。
今日,从杨府得来的收获良多,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至少,他打探到了杨侍郎对于朝鲜的态度,让他放下心来。
过不了一会,他从怀中掏出那本薛司马的奏章,盯着看了多时。
从现在开始,李伯弢才真正的体会到了这历史被自己改变。
因为在这历史上,这本疏奏是摆上了万历的案头的!
而现在,它则是自始自终都在自己的怀内,没有转交给杨应聘,这让他觉得有点对不起薛司马。
马车颠簸,不多的时间之后,李伯弢便回到了家中。
走入大门还没几步,就见前方蹦蹦跳跳的冲来了一个粉色人影,李伯弢看了看,脸上不得不浮出欢快的神情,矜持的喊道:
“小妹!你居然来京城了!”
“大哥,大半年不见了,你倒是没变!”李蕙真微微一笑,露出两个俏生生的虎牙,声音清脆,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喜悦。
院中夕阳正好,微风拂动她鬓边细发,李伯弢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熟悉又稍稍长大的妹妹,竟一时也有些恍神。
李蕙真看着李伯弢狡黠的一笑:“大哥,正好快到晚膳之时了。小妹我可是备下了一桌酒席,等着你给我接风呢!”
这李伯弢听着差点没愣住,好奇怪的言语,总觉得哪有点不对劲。
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蕙真一挽手,直直往偏厅膳房而去。
走入偏厅,便见一桌酒席早已摆妥,罗列得极是精致:银盘玉碗,香雾氤氲,锦帛覆席,香帕点缀。
厅中原本传来几句窃窃私语,此刻却如落针可闻,桌上三人缓缓起身,齐齐望向门口。
李伯弢方踏入,便觉数道目光带着三分好奇、两分揣测、五分未明意味落在自己身上。
他眉梢轻挑,目光一扫,登时就明白了自家小妹今儿的“苦心安排”,心中不由暗自发笑,却也拿她没法。
厅中气氛微妙而凝滞,几位佳人衣着华丽,皆是京中闺秀打扮,姿容各有千秋,却也一个个含笑不语,似笑非笑,眼角波光潋滟,只等李家大哥开口。
可李伯弢站在门口,不说一句,眼中带着几分调侃与倦意,偏不接话,弄得一众人僵在那里,好不尴尬。
这时李蕙真已忍不住,赶紧盈盈走上两步,笑吟吟地说道:“大哥,你还愣着做什么?酒都凉了,我们可是等你多时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执帕轻拂桌边,为哥哥引座,那笑中三分娇憨,七分狡黠。
她轻轻抿唇,似是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要不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小妹在京中识得多年的好姐妹。听说你前些日子出狱,特地赶来看看你,怎好让人家久候?”
李伯弢心里头的嘀咕声就跟擂鼓一般响:你这是哪门子的京中好友?你来京城也才几天,怎么就攒齐三位千金,还各有千秋。
他心中哀叹,今儿倒像是被拖来选妃的,说不出的不安与羞涩,暗自盘算着:等下酒来就猛夹菜,闭口吃瓜应付过去为上。
却见李蕙真已笑靥如花,开始挨个儿介绍:
“这位是吴小姐,湖州府盐商家的千金,家中盐票堆成山,走的是京城的商路,吴小姐最近都在京中居住。”
吴小姐一笑,笑如湖烟,嗓音软糯:“好让李公子知晓,奴家可是煲得一手老鸭好汤,去水气最是灵验。听李家妹妹说,最近李公子大伤未愈,这汤正是适合养身!”
李伯弢尴尬一笑,抱拳谢过。
“这位是王小姐,青州府户部郎中之女,自幼习书作画,最是懂规矩,见了谁都要作一小诗才肯开口。”
王小姐果不其然,端庄福身:“见君似雪落青山,静处听风亦知寒。听闻李家妹妹言道,李公子乃文曲星下凡,日后还想和李兄多多请教!”
李伯弢木然一笑,抱拳言称不敢。
李蕙真还在兴致勃勃:“这位是胡小姐,苏州府丝商之女,家中万匹湖锦,她啊最懂得穿衣打扮,出门就是自带织造局。在京中可是开了三家绸缎铺子!”
胡小姐娇俏眨眼:“李公子若不弃,奴家可给你配几身冬裘春褂,绣龙不敢,不过飞鸟游鱼可有一打。”
李伯弢暗暗憋笑,只得再次抬手,口称“有心了!”
李伯弢正胡思乱想间,酒菜已经一道道端上,正打算举筷夹一块红烧猪蹄,忽听吴小姐悠悠来了一句:
“哎呀,李公子,你现在外伤未愈,这猪皮最是招浮肿,还是吃些清淡的吧!”
“是啊。”王小姐接口,“不如来这桂花糕,形如月,意如诗。”
“红烧的吃了上火。”胡小姐道,“我带了自家熬的雪梨膏,一会儿给你两瓶。”
......李伯弢默默放下筷子,望着桌前三位笑吟吟的“京中好友”:娘的,这真是酒席么!
小妹李蕙真悄悄的靠向李伯弢,极其小声的说道:“大哥放心,这几个姐姐可都不吵架,性子好得很,真要看上了,三个都成也不是不能谈——”
“不过郎中府王小姐得做正的,两位商家姐姐做个妾也没什么不妥!”
李伯弢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连忙摆手:“小妹!为兄身子还虚着呢,先吃饭、先吃饭......”
说话间,他面上强作镇定,心中却不知怎的,被那句“商家姐姐”几个字勾出些异样的滋味。
原本只是想敷衍一顿饭局,忽而间心思竟飘忽了起来。
李伯弢面色一转,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目光灼灼的朝对面三位姑娘扫去。
三位小姐姐见李公子神色大变,兴致高昂,心中想到一定是刚才一出打动了李公子的芳心。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谁俘获了他的魂魄,三人俱是低头含羞,不敢妄动。
“吴姑娘......”
哈,吴小姐立刻眼睛一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满脸惊喜地抬头看向李伯弢。
“嗯......还有胡姑娘......”
嗯,原本还有点小失望的胡小姐心头一跳,脸上的笑意几乎掩不住,连带着耳尖都泛起一抹红霞。
李伯弢笑着说道:“虽然咱们李府也算是官宦人家,不过家父一样从商出身,经营多年。虽不敢说富可敌国,但也略有积蓄,万贯家财......还是凑得出来的。”
李蕙真在一旁,瞪大了双眼,满脸狐疑地瞥着李伯弢:这我咋不知道?咱爹藏私房钱了?而且藏得挺狠啊,居然背着全家攒下万贯?难不成是为了给大哥娶老婆?
吴小姐和胡小姐对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瞄了眼一旁面色略显尴尬的王小姐,心中顿时明了:只剩下一个对手了,必须抓紧表现!
李公子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要想嫁入李府,一定得要门当户对,钱财相当。
这还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