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三十日 蝉鸣三十日 第4章 生命倒计时(1)

作者:海猫华 分类: 更新时间:2025-07-18 04: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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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时,最先感受到的是后脑传来的钝痛。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缝还在老位置,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灰尘在光束中缓慢浮动,像极了小时候在病房里看到的点滴液。

“醒了?”

声音从右侧传来。我猛地转头——太用力了,眼前顿时炸开一片金星。在那些闪烁的光点中,我看见一个女人坐在我的床边。

她穿着黑色风衣,膝盖上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正翻阅着我那本积满灰尘的相册。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黑发垂至腰间,整个人如同一幅水墨画中走出的幽灵。

“头部轻微脑震荡。”她合上笔记本,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碰到额头的绷带,纱布粗糙的触感让我想起最后一次面试时,人事部长摩挲我简历的声音。

“你是...?”

女子合上相册,转过身来。她的眼睛是奇异的暗紫色,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林雨。”她简短地回答,“活无常。”

“活...什么?”这个词像块冰滑进我的衣领。我干笑两声,目光扫向房门——锁得好好的。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下午一点十七分,我记得自己是在傍晚晕倒的。

“活着的无常”,林雨站起身,风衣下摆无声地摆动,阳光落在她的肩膀上,却没有在地板上投下影子。“那边的世界派来监视你的。”

“入室抢劫的话...”我摸索着手机,却碰到床头柜上已经凉透的玻璃杯,“我账户余额还不够买你风衣的一颗纽扣。”

“月台上。”林雨突然说,“为什么要跳下去?”

地铁站的记忆碎片般涌来。醉汉浑浊的眼睛,高中生汗湿的后颈,列车进站时卷起的风压。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因为我也有同样的问题。”林雨翻开笔记本,纸页上居然详细记录了我救人的过程。“一个会在死前危害社会的灵魂,不该有救人的冲动。”

阳光突然变得很刺眼。我眯起眼睛,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个奇怪的印记,像是被烙铁烫出来的数字“30”。

“既然我出现在你面前...”林雨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说明你的寿命还剩三十天。”

电子钟的秒针走动声突然变得很响。咔、咔、咔。我盯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等待这个荒谬玩笑的转折点。但林雨只是静静坐着,黑色瞳孔里映出我扭曲的倒影。

“这是什么恶作剧...”

“不是恶作剧。”林雨收回笔记本,“你的寿命还剩一个月整。从昨晚你救那个醉汉开始计算。”

我只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我突然想起梦中有一次我和鹪一起看的那场流星,那时鹪问我:“你觉得死后会去哪里?”

“诊断错误吧?”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我刚不久还做过体检...”

林雨的手指划过笔记本,纸张哗啦啦翻到某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我的人生轨迹:小学时故意放走被欺凌同学的仓鼠,大学毕业时记错了合影时间,工作的连续失误...最新一行记录着昨天的日期和“月台救人”四个字,后面还有字迹,但是在我看来模糊一片,就像糊掉的钢笔印记。

“本子不会出错。”她合上笔记本,“通常我们不会提前告知将死之人,也不会在还活着的时候出现在生人眼前,但...”罕见的停顿,“那边让我来监视你。”

窗外的知了突然开始嘶鸣。我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想起便利店打工时打碎的那排玻璃杯——当时店长也是用这种评估的眼神看着我。

“所以...”喉咙像被砂纸摩擦,“我会怎么死?”

“不知道,也许会猝死,也许是车祸,或者是疾病,但这不重要。”林雨站起身,黑色风衣没有一丝褶皱,“重要的是那边的世界判断你在临死前会严重危害社会。”她走到窗前,阳光直接穿透了她的身体,“我的工作是监视你,直到你死去,然后带走你的灵魂。”

我数着自己的心跳,等待恐惧或者愤怒之类的情绪涌现。但胸腔里只有熟悉的空洞感,就像那次被辞退时人事部长欲言又止的表情。

“如果我拒绝被监视呢?”

“你可以试试。”林雨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在。”

某种难以名状的焦躁突然攫住心脏。不是单纯的愤怒,更像是在便利店值夜班时,那种被监视摄像头对准后颈的刺痛感。我掀开被子站起来,眩晕让世界倾斜了四十五度。“滚出去!”我随手抓起床头的水杯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四溅。“我不需要什么见鬼的无常来告诉我什么时候死!”

林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片玻璃碎片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但伤口几乎立刻就愈合了,虽然伤到她并非我的本意。

“你是想自暴自弃的活着,还是企图去改变命运,都与我无关。”林雨的声音像冰凉的雨水,“在你的身边待下去,等你死去,带走你的灵魂,这就是我的工作。”,林雨看着我。

“愤怒是正常的。”她又想了想,“但改变不了事实。”

我顿时泄了气,瘫坐在地,“未来可以改变?”

“不是没有例外,”林雨回答,“但结局是注定的”。她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就像绕了个弯。”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书桌,拉开抽屉,上周买的安眠药静静躺在最里侧。白色药片在铝箔包装里排列整齐。塑料包装发出细碎的声响,我数了数,还剩二十三片——足够让一个人永远睡去。

林雨站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即使不回头,我也能感觉到她暗紫色的眼睛正注视着我的动作。她的呼吸没有温度,却让我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没有阻止我,也没有出声警告,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后背上,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此强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上爬行。

我想扣出来一片,但手指却像被冻僵了一般,无法移动分毫。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大学室友醉醺醺的说着我的窘态,公园里那只总是蹭我裤腿的流浪猫,地铁站里那个被我救下的醉汉。

最终,我松开了手,任由抽屉缓缓滑回原位。林雨依旧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什么——也许是失望,也许是嘲讽,又或者只是我的错觉。

我跌坐在床沿,这太荒谬了——上周我还在为便利店夜班的排班表发愁,现在却要思考自己生命的最后三十天?

“如果我现在开始做好事,那么结局会不会有变化?”

林雨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这样,我被监视的日子开始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雨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我不知道她需不需要吃饭睡觉,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疲惫。但无论我去哪里,她都会保持三步的距离,像一道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

我睡觉时,她就抱膝蹲在墙角处;我吃饭时,她就在那边看着。而我去便利店上班时,她就站在货架间,黑色的风衣与周围五彩斑斓的商品形成鲜明对比。顾客们似乎都看不见她,她好像也没有实体,因为有几次顾客们甚至直接从她身体里穿过去,却毫无察觉,但奇怪的是,她却能触摸到那些商品。

回到家,我习惯性地拉开抽屉,看着里面的安眠药。林雨站在我身后,依旧一言不发。这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奇怪的仪式——每天我都会看看那些药片,然后选择继续活下去。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本该令人不安,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渐渐习惯了。实际上,除了和我相遇的当天话比较多外,平时的林雨相当沉默寡言,几乎不会主动和我交流。于是渐渐地我也开始习惯把她当成空气对待,但每天早上我还是会习惯性的和她打声招呼——只是她从来也不回复。

我也曾试着列一张“死前必做清单”,但盯着空白的纸张看了半小时后,我才可悲地意识到:我的人生贫乏得连一个像样的愿望都没有。偶尔我会去酒吧买醉,回家路上故意踢翻几个垃圾桶泄愤。林雨对这些行为从不干涉,依然是站在三步开外,既不说话,也不劝阻。可我依然无法想象自己到底会如何危害社会。

不知不觉间,这样的日子就经过了七天,林雨手腕处的数字也从30变成了23,那个宛如被烙铁烫出来的数字仿佛成了我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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