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清安通十六年,北明顺德四年八月十三日,京都熙宁殿
安通帝背对群臣,站在皇座的前面,一手扶着旁边的栏杆。
“皇上,臣等之议,早于安通十年就上奏过了,现在都安通十六年了………立储之事,不可再拖啊!”
“皇上,储君乃国之根本!国本稳,则皇上的心,天下人的心才稳啊!”
“皇上…………………”
“好啦。”安通帝慢慢转过身来。
“卿等之议,朕早闻。立储之事,在安通十一年时已经下过旨意了。皇后无子,朕不可立一长子为太子,若皇后诞下龙子呢?立嫡不立长!这是祖宗的家法……”
一旁的吏部给事中满脸通红,当即就回怼了皇帝:
“祖宗家法常在,难道其中没有说,国赖长君吗?皇上不固国本,难道是依靠祖宗家法吗?”
“朕都说过了!立储之事,无需多言,你这厮偏得不教朕安生!来人!将此人推出午门,八十廷杖,活活打死!”
安通帝大发雷霆,殿前锦衣卫蜂拥而上,拉走了那位嘴里还在大喊“冤枉”的大臣。
“臣等请皇上早立太子,以安天下!”又有一群大臣哗哗跪下,架势颇有逼宫的样子。
“好!好!都把名字一个个记下来,慢慢打!”安通帝拂袖而去。
宝庆殿,御书房
安通帝满脸阴郁地坐在龙椅上,一道强光从大殿的顶部形成一道光柱,刚好照在龙椅那边,显得皇帝就像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仙一样。
此时跪在皇帝书桌前的内阁首辅王德发是这么想的。
“百官向朕发难,你作为朝廷的首辅,就一句话也不说?”安通帝挑眉问道。
“皇上。关于此事,臣,早有想法,都写在折子里,面见圣上,也是为此事。”
“哦?给朕看看。”
皇帝打开了那封奏折,面无表情地看着。
大殿里安静得出奇。
良久,王德发跪得腿有些发麻,整个身子就和窗外的落叶般摇摇晃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洪全,赐座!”皇帝继续看着奏折,一旁的掌印监洪全抬着一个小板凳快步走了过来,慢慢放下。
“王大人,请吧。”洪全满脸谄媚,直看得王德发有些出冷汗。
“臣,谢恩。”
又过了许久,皇帝一把合上那封奏折。
“朕方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你的奏折,嗯…………………”
王德发满脸期待地看着皇帝。
“嗯………………写得尽是些废话!”
王德发一脸懵逼,昨晚熬夜的杰作,就变成了烧火炉的废纸。
“你说的话,和今日朝上那帮大臣所想,有什么区别?王大人,你有点过于敷衍了吧!”皇帝的龙吟之音传遍整个大殿,一旁伺候的洪全吓得连忙拿出锦布擦拭脸上裹着肥油的汗。
王德发吓得赶忙跪倒在地,头越发低沉了。
皇帝站了起来,慢慢走向王德发,之后便坐在了书桌下的台阶上。
“我若立了太子,朝廷那些个叽叽喳喳的大臣算是彻底找到了所谓的依靠,届时朝廷里的斗争就演变成太子党和诸王党之间的冲突。朝廷也就在此乱了,你觉着…………朕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皇帝坐在那里,斜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德发。
王德发的头更低了。
随后皇帝也移到王德发的身前,装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你看看老大老三。就藩的旨意早就下去了,他们赖在京城不走。这是舍不得朕吗?还是他们另有所图啊?”
王德发没有说话。
“你下去后好好想想这件事,随后上个折子给我。”
皇帝一挥手,转身背过王德发。一旁的洪全蹲下,慢慢搀扶起王老头,轻声说道:“王阁老,请吧。”
王德发叹了口气,走了。
而皇帝依旧坐在龙椅上,他在等人。
“臣!拜见皇上。”韩易走进宝庆殿,对着皇帝行礼。
“免了,赐座。”皇帝慢慢抬起一碗茶,细细吮吸起来,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一下。
“皇上,今早早朝的事,臣已经听说了。臣以为,诸臣殿前失礼,该罚。但请皇上慈悲为怀,饶恕他们其中一些人…………”
话还没说完,皇帝放下茶碗,打断了韩易。
“若你今日前来只是为此事,朕很失望啊。”
韩易离开座位,跪在皇帝面前。
“臣以为,此事必有主谋!臣请愿,皇上可以查明主谋身份,不要牵连无关大臣。大臣们在朝廷上畅所欲言,是先帝……………”
“先帝!是允许你们在朝堂之上提出意见,但没有允许你们在朝堂之上顶撞帝王!”皇帝大怒。
韩易没有说话。
皇帝喘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罢了。你方才说此事必有主谋。好,朕给你一个月的期限。一个月后,若事情有所转机,朕会赦免诏狱里的三十七位大臣。若还没有查清事实,休怪朕无情!”
“臣领旨,谢恩!”
第二天,皇帝下诏:休朝一月,全国所有事务交由内阁办理。
第二天下午,皇帝下旨给三法司,北镇抚司(锦衣卫隶属机构),东厂。全面配合吏部尚书韩易的调查工作。
“叔,这是不用你操心的……”韩安慢慢摇头。
韩易抿了口茶,看着窗外的落叶,以及远处的澜泽。
“怎么不是我的事?那是吏部给事中上书的,我作为他的上司,皇帝没杀我们全家,是因为这些年我与皇上的情分。”
“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呐………”
“我知道。世上孤臣,谁人可得善终?”韩易长叹一口。
“你要明白,安儿,你坐的位置越高,朋友就会越少。越多的人,会想你死!”
京都,宣王府
清宣王景扪站在园中,在他面前五六十米处,有一个靶子。
“去!”
他大喝一声,那支箭仿佛破开了空气,以一个堪称完美的抛物线,击中了靶心。
“殿下果为天人!”一旁的宣王府詹事府丞拍马屁道。
“呵。如今堪称天人者,唯今上位。你这话传出去是要砍头的。”宣王景扪冷笑道。
旁边的詹事府丞凌玉倒也不害怕,只是在那里笑。
“这次朝廷抓进去多少我们的人?”
“禀殿下!三十七人中,有十七位是宣王府出去的。”
“哦?那另外二十人?”
“有的是宁王的,有的没有查明。”
“哼。估计是监察院和内阁派的。真不知道那几个老头子趟什么浑水!”
“是啊。臣还得知,昨日早朝下后,皇上召见了王德发和韩易两位大人。”
“一个是内阁之首,一个是百官最有权势的人,这个组合真是有意思啊。”
景扪拿起一旁的清茶一口饮完,随即问道:“和尚那里传来什么消息?”
凌玉微微一笑:“毫无。”
“也对。哪天能从他那里传来的消息,估计就是他的继位诏书了。”
京都,鸿胪寺
大佛前的香烟袅袅飞上苍天,形成一道繁华的烟景,从正殿内不停传出整齐的木鱼声。
一位身披彩衣的年轻男子进入了大殿。额好吧,是个太监,只是长得……………过于俊美了。
他慢慢走到一个跪在地上,慢慢敲着木鱼的男子面前,叹了口气。
“殿下,心乱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
“公公……你不该来的。”
“笑话!这鸿胪寺是我的,要说走的话,也是您先移步啊?”那个俊美太监坏笑着说,丝毫不注意自己对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称呼。
那位年轻人站了起来,慢慢向大殿外走起。
阳光刺眼,穿过老槐树阔大的叶间,点点滴滴打在年轻人的脸上。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上书又失败了,不过好在我们损失不太严重。你说是吧,公公!”
太监假惺惺地笑了笑。
“是啊。可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公公,麻烦你了。”那年轻人向眼前的太监一拱手。
“殿下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