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细的竹鞭,在王建刚惨白的脸上投下一道颤动的阴影。
他本以为母亲拿出竹鞭,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他,毕竟从小到大,母亲何曾真正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可此刻,母亲那双眼睛里射出的寒光,让他心里莫名地打了个突。
然而,长久以来被溺爱出的骄横,让他不甘示弱。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脖子一梗,非但不认错,反而哭喊得更加凄厉:
“我没有说谎!就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他们看不起我们家穷!看不起我是农村来的!那个孙磊,平时就瞧不起我,今天故意找茬!”
王建刚眼珠子一转,索性把脏水往对方身上泼。
“他那支破钢笔,说不定早就坏了,故意赖在我头上!想讹我们家的钱!”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指着孙磊和他父母,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你们就是串通好了的!老师也偏袒他!你们城里人,都合伙欺负我们乡下人!”
这番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指控,像一瓢滚油浇进了孙家父母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中。
孙磊的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建刚的鼻子,嗓子都喊劈了:
“你……你这个小畜生!满嘴喷粪!我们家什么时候讹你了?那钢笔是新的!我儿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你个天杀的给毁了,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孙磊的父亲更是气得脸色铁青,上前一步,几乎要动手:
“好啊!你个小王八羔子!不认错还敢反咬一口!王建刚他娘,你听听!你听听你养的好儿子说的是什么话!”
他转向王志玲,怒吼道:“今天这事,没完!要么,你让他跪下给我儿子道歉,把钢笔钱一分不少地赔了!要么,我们现在就去公社,去教育局!我倒要看看,这样的学生,学校还敢不敢要!”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赵寡妇在院墙外看得是眉飞色舞,恨不得再凑近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王家这回,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李娟和王建业站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
李娟是又气又怕,气的是这个小叔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怕的是事情闹大了,真要赔一大笔钱,他们大房也别想安生。
王建业则是一脸的羞愧和愤怒,他想上前呵斥几句,却又被王建刚那副无赖相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张老师站在中间,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失望。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王志玲说道:“王大娘,事实俱在,多名同学都可以作证,确实是王建刚同学先挑衅孙磊同学,言语粗俗,并且在孙磊同学拿出钢笔后,主动抢夺并恶意损坏。”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而且,王建刚同学在学校,也不是第一次犯类似错误了。之前因为偷拿同学粮票、损坏同学财物的事情,学校已经对他进行过多次批评教育,您也来过学校处理。只是……”
张老师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对王建刚屡教不改的失望,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王志玲静静地听着。
儿子的每一句狡辩,都像一根针,扎在她心上,却也让她那颗原本因原主记忆而残存的些许不忍,彻底冰封。
对方家长的每一句怒骂,都像一把火,灼烧着她的神经,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不彻底打断王建刚这身劣根性,这个家,永无宁日!
张老师的每一句证实,都像一块石头,砸在她的胸口,却也让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她看着王建刚那张因为撒谎和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看着他那双闪烁不定、毫无悔意的眼睛,心中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地升腾起来。
“好!好一个颠倒黑白!好一个伶牙俐齿!”
王志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猛地扬起手中的竹鞭,没有抽向王建刚,而是狠狠地朝着空无一人的地面,奋力一挥!
“啪——!”
一声清脆尖锐的爆响,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开!
那声音之响,力道之猛,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王建刚那哭天抢地的嚎叫声,戛然而止。
孙家父母那愤怒的叫骂声,也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连院墙外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赵寡妇,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整个院子,霎时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风吹过院角那几根“符咒木棍”发出的轻微呜咽。
竹鞭抽在坚硬的黄土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土。
王志玲握着竹鞭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她那双平日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两簇燃烧的火焰,死死地盯着王建刚。
“王建刚!”
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以为,你娘我还是以前那个老糊涂,任你搓扁揉圆,说什么就信什么吗?”
“你以为,你哭一下,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磅礴的怒意,像是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瞬间爆发了。
她手中的竹鞭,虽然没有落下,但那绷紧的姿态和竹梢微颤的声音,比直接抽打更具威慑力。
王建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从母亲的眼神里,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失望和愤怒,那是一种仿佛被彻底看穿的恐惧。
“我……我没有撒谎!”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带着哭腔,“就是他们欺负我!我……我是您亲儿子,您不帮我,帮着外人吗?”
“亲儿子?!”王志玲冷笑一声,向前踏了一步,逼近王建刚,“你告诉我,上个月偷拿同学粮票,是谁给你去学校赔的双倍粮票?半年前,把同学新买的手表扔进厕所,是谁低声下气去给人赔钱道歉?”
她每说一句,王建刚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事情,他以为母亲早就忘了,或者根本不知道详细经过,没想到她竟然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