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乡，秋高气爽。
农田内颗颗谷穗粒粒饱满，累累果实沉甸甸的。里面还有诸多农夫头裹黑巾，正在弯腰卖力收割。有老农坐在田埂处，看着锦衣玉食的公子也在收粟。动作是相当麻利，倒也是把好手。
蒙毅则是捧着竹简站在旁边，顶着炎炎烈日时不时发出提问，“公子，吏有五善，何解？”
“一曰忠信敬上，二曰清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
胡亥头都没抬，卖力劳作。老农听得则是连连摇头，这公子是真的连牛马都不如。当初他还以为只是作秀，干个两天意思意思就好。没曾想皇帝是认真的，最受疼爱的少公子每日是早出晚归，肉眼可见的晒黑了些。
“公子干起活来真麻利！”
“比先前强多了。”
“这可都是陛下的功劳！”
“陛下来了，青天就有了！”
“听说不少县吏都被撤职咧。”
“那场面可是人头滚滚啊……”
有人是连连摇头。
以曹咎为首的诸多县吏，皆被处死。有的枭首、有的腰斩，还有的磔刑……血腥味经久不散，堪称是炼狱。他们是暗中谋逆，勾结反贼，也是罪有应得。
皇帝是赏罚分明，还把蕲县诸多积压的冤假错案全都处理好。该放的放，该抓的抓。有功者则赏，有罪者则罚。如此转变，当地黔首也都很震惊！
这事同样和秦甘有些关系，因为他深谙舆论战的作用。所以他这些年奔走各地，在很多地方都安排有眼线。他们会针砭时弊，找机会散播言论。先把始皇帝说成固执残暴的暴君独夫，不顾百姓民生的死活，只顾着自己的个人政绩。
这是暴君？
分明是千百年不遇的仁君明君！
往上数八百年，有几个国君能如此体恤老百姓。让最宠爱的少公子下地干农活，每日早出晚归。还带着三公九卿亲自公审，将诸多贪官污吏悉数缉拿！
蒙毅听着他们的议论，则是会心一笑。皇帝的手段当真是厉害，随随便便就能收买人心。要知道蕲县为楚地，当初项燕便是死在此地，当地很多楚人都很不忿。
历史上陈胜吴广能在大泽乡起义成功，就是因为打着扶苏和项燕的旗号，所以能起到一呼百应的效果。包括项氏起义，也是找来放羊的熊心，然后打着义帝楚怀王的旗帜。毕竟楚人是出了名的不屈，他们可是最早不服周天子僭越称王的。
如何治理楚地，始终都是个难题。皇帝的最初想法是发起南征，征调楚人为卒。若战事顺利，就让他们留戍岭南，免得作乱楚地。若战事不顺，那他们也将埋骨于岭南。通过对外战争转移内部矛盾，秦国这手也是玩的相当漂亮！
而现在则是通过恩威并施，由皇帝是亲自公审。让秦法深入楚地民心，这效果简直比当初商君徙木立信还要强。
“嗯，干的不错。”
“拜见陛下。”
“免礼。”秦甘换了常服，身后还跟着数位武士。他看着蒙毅，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淡淡道：“朕此次是微行，勿要声张。”
“唯。”
秦甘面露微笑，环顾四周农田。前日王贲带着夏无且提前回频阳，也希望王翦能保住性命。他特地交代过，让王贲带着廷尉去缉拿栎阳的司马欣。与之相关的官吏，全都下狱！
在蕲县也就罢了，可栎阳乃是楚地。司马欣更是关中秦人，三代清白的良家子。继承了父辈的爵位，作为任子在学室学习。没曾想竟与楚地叛贼有勾结，还把项梁给放了。这桩案子若不查明，国法何存？
秦甘也是想着出来看看，便打算用微行的方式。这种操作也是自古就有，好比历史上的秦始皇就曾微行，结果在路上还遇到了盗匪。虽然不少朝公都不同意，但他们的大腿始终拗不过皇帝的胳膊，不答应也不行。
看着胡亥卖力的抢收粟米，秦甘则是相当满意。他看向蒙毅，打趣道：“朕就知道，胡亥交给你会更好些。看他现在倒不像是公子，反倒是像个农夫。”
“公子聪颖，不论何事都能一点就通。”蒙毅抬手作揖，缓缓道：“这些年来公子苦读法家之言，只是德行上稍差些。”
这谁的锅呢？
很明显是秦始皇啊！
赵高只是诱因，并非主因。要是没有秦始皇的宠爱，胡亥也不至于无法无天。每个熊孩子的背后，往往都有个熊家长。胡亥先前干的那些混账事，秦始皇不仅不觉得有问题，反而觉得胡亥童真有趣！
造孽啊！
赵高跟在后面，神情古怪。蒙毅虽然没提他，却是明嘲暗讽。他这两日消停了许多，看着胡亥重新得到宠爱，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大泽乡倒也挺好。”秦甘看着丰收的农田，缓缓道：“如今蕲县都已处理好，明日也当启程前往会稽。待去会稽后，便能回咸阳了。”
“臣不明白，何故要去会稽呢？”蒙毅则是蹙眉，抬手道：“上此次东巡已逾半年，若是再去会稽，恐怕又得要耗费月余。如此，恐怕无法按期归咸阳。”
现在已经入秋，已经超过了预定的期限。若是再去会稽，等回咸阳时很可能会遇到大雪封路，不利于通行。况且，会稽本来就不在巡狩的目标内。蒙毅作为上卿备受皇帝宠信，所以经常会直言劝谏。
“呵呵，朕自有打算。”秦甘淡淡一笑，“朕得到密信，说是会稽郡藏有诸多宝物。此事千真万确，还有亩产二十、宜菜宜粮的祥瑞。既是如此，朕自当要去会稽看看。”
“原来是这样……”
蒙毅是恍然大悟。
身后跟随的赵高等官吏也都一惊。
太可怕了！
皇帝的耳目甚至安插在会稽？
关键是他们连听都没听说，皇帝竟然都已经得到了消息。但就皇帝口中的祥瑞，蒙毅是不信的，这类事蒙毅可见过太多了。别皇帝好不容易罢黜方士，又开始相信这些巫师的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