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摇头：“军令如山。”
“哪怕这是送死？”
“死生有命。”
千仞雪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叶离从未见过的凄美：“你还是这样...从星斗大森林那夜起，就从未变过。”
记忆的碎片在晨光中闪烁。
三年前那个血月当空的夜晚，十三岁的叶离在十万年魂兽爪下救出千仞雪时，说的也是类似的话。
“我带你回去。”
满身是血的少年将昏迷的千仞雪背起，“死生有命，但我的命，该由星辰决定。”
......
“至少喝完这个。”
千仞雪的声音将叶离拉回现实。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鎏金酒杯，酒液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光泽。
叶离接过酒杯，指尖与千仞雪短暂相触。
那一瞬，他感觉到少主的指尖冰凉得不似活人。
酒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后调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叶离微微蹙眉。
这味道太过熟悉，是三年前千仞雪重伤时，他喂她服下的星辉草汁液的味道。
“观星台。”
千仞雪突然说，“一炷香后，我在那里给你送行。”
不等回答，她已转身离去，金色长发在晨光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
叶离注视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少主的肩膀比三年前单薄了许多。
……
战鼓滚滚。
嘉陵关的决战即将开始。
但叶离还是选择先来到了观星台。
千仞雪早已经等在那里。
她背对着入口，六翼天使武魂完全展开，金色的羽翼在落日余晖中如同燃烧的火焰。
“你来了。”
千仞雪没有回头。
叶离走到她身侧，发现少主的眼睛红得可怕，像是哭过，又像是即将哭泣。
“今日决战...”
千仞雪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比比东要你死。”
叶离面色不变：“我知道。”
“你知道？”千仞雪猛地转头，眼中金光大盛，“那你还——”
“军令如山。”
叶离重复道，“况且我承诺过...”
“守护我到最后一刻？”
千仞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那你可知道，若你明日战死，我成神又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击中叶离的胸口。
他从未见过千仞雪如此失控的模样，那双总是威严冷静的金色眼眸此刻盈满泪水，在夕阳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
“少主...”
叶离刚开口，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他扶住栏杆，发现体内的魂力正在迅速凝固。
是那杯酒！
千仞雪的眼泪终于落下：“对不起...但我不能让你送死。”
叶离试图召唤星辰剑，却发现武魂如同被冰封般无法响应。
他踉跄后退，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震惊与愤怒：“你下毒？”
“不是毒。”千仞雪展开六翼，第八魂环开始发光，“只不过是过量的星辉草...三年前你用它救我的命，今天我要用它救你的命。”
“天使禁锢！”
随着千仞雪带着哭腔的呐喊，第八魂环爆发出刺目金光。
叶离感到一股神圣之力从天而降，如同牢笼般将他笼罩。
他单膝跪地，用尽最后力气抬头看向千仞雪。
“为什么...”
他的声音开始模糊。
千仞雪跪下来与他平视，泪水滴落在叶离脸上，烫得惊人：“因为武魂殿可以没有叶离...但千仞雪不能没有你。”
她颤抖着捧住叶离的脸，在金光完全笼罩前贴上他的额头：“活下去...等我...”
这是叶离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千仞雪背后展开的六翼天使虚影，与满天星辰交相辉映，美得令人心碎。
......
黑暗。
永恒的黑暗。
叶离不知道自己在这片虚无中漂浮了多久。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偶尔闪过的星辰光芒提醒着他尚未完全消失。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天。”
他低声自语。
在黑暗中，他学会了用心跳计算时间。
大约每十万次心跳就是一天。
五年来，他每天都在尝试突破禁锢。
星辰剑无数次斩向虚无，却始终无法撕开一条裂缝。
千仞雪的神圣之力与他的星辰之力相生相克，形成完美的平衡。
但今天，叶离感应到了一丝不同。
外界的星辰之力突然变得异常活跃，仿佛在庆祝某种解脱。
他睁开双眼，银灰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机会。”
他站起身，星辰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星轨·破军！”
七道星轨以他为中心展开，构成一个复杂的星图。
这是他在五年禁锢中领悟的新魂技——以北斗第七星“破军”为引，集全部星辰之力于一点，破除一切束缚。
星轨旋转得越来越快，最终汇聚于剑尖。
叶离双手握剑，向着感知中最薄弱的一点刺去。
“开！”
剑尖与虚空接触的瞬间，一道裂痕出现了。
起初只是头发丝粗细，但很快蔓延开来，如同破碎的镜面。
外界的光透过裂缝照射进来，刺痛了久处黑暗的双眼。
叶离没有犹豫，纵身跃入裂缝。
在穿过屏障的瞬间，他听到了千仞雪五年前未能传达的那句话：
“活下去...”
然后，他重重摔在一片废墟之中。
阳光刺眼得让人流泪。
叶离勉强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这里是嘉陵关，却又不是他记忆中的嘉陵关。
城墙倒塌了大半，曾经宏伟的武魂殿建筑群化为瓦砾，杂草从石缝中顽强地生长。
“五年...”
他喃喃自语，声音因为久未使用而嘶哑。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叶离瞬间警觉，星辰剑释放在手，隐入阴影。
三个猎户打扮的人走进废墟，其中一人踢了踢地上的石块。
“听说这里就是五年前神战的地方？”
年轻猎户好奇地问。
“小声点。”
年长者紧张地环顾四周，“武魂殿的亡魂还在这里游荡呢。”
“怕什么，都过去五年了。”
第三人不以为然，“武魂殿早就覆灭了，教皇比比东战死，少主千仞雪下落不明。现在是天斗帝国的天下。”
阴影中的叶离瞳孔骤缩。
武魂殿...覆灭了？
千仞雪...下落不明？
“说起来，当年那场神战真是惨烈啊。”
年长猎户叹息，“听说天使神千仞雪差点胜了海神唐三，关键时刻海神却被复活，以后便是被碾压了。”
“我叔叔当时是后勤兵，他说千仞雪似乎已经知道了这种结局。”
年轻猎户压低声音，“好像神位破碎的时候还在望着嘉陵关笑呢...”
“唉，那也算是种解脱吧。”
叶离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猎户们很快离开了，废墟重归寂静。
叶离从阴影中走出，站在一块高大的残垣上眺望远方。
残阳如血，与五年前大战时如出一辙。
“千仞雪...”
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星辰流转，“你封印我，就是为了让我五年后看着你消失吗？”
风吹起他的衣袍。
五年过去，当初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二十一岁的青年，面容更加棱角分明，眼神却愈发冰冷。
“呵呵...”
他抬起手，星辰剑化为流光融入体内，“这样的结局你接受，我可不接受！”
叶离迈步走向嘉陵关废墟深处，脚步坚定。
他被封印了五年。
也在黑暗中等待了五年。
却根本没有等来想要等的人。
如今怎么可能就接受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