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百天了,你好好努力,争取考个好成绩。”母亲手握着方向盘,语重心长的跟我说:“咱家里还没出个大学生,你如果能考上大学,就给咱们家光宗耀祖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加油!”说完母亲还握拳比划了一下。
“好好好,我会的。您好好开车,扶好方向盘。”我嘴角扯出一抹看似认真的微笑,回应道。
望着东方残破的晨曦云,一股强烈的反感在我心底悄然滋生。
上完早晨两节沉闷得如同死水般的数学课,中途班主任肖琳重新仔细地嘱咐和强调了百日誓师大会上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大家只是默默点头,将这些内容记在心里,不再有人提出疑问或建议要求。
课间时间,我缓缓舒展着酸涩的眼皮,认真地做起眼保健操。自从高中学业的体育测试结束后,学校的大课间与体育课便被无情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三十分钟“查缺补漏”的考试化作业与高强度督查自习。尽管我目前左右眼裸眼视力仍保持在 5.0,但在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和强光环境下长久用眼,常常让我感到眼花缭乱,因此,做好视力防护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毕竟近视的滋味可不好受。
在不远处一帮女生又在热烈讨论着她们四处打听来的八卦:
“你听说了吗,就艾小莲她外婆——那老太婆最近死了,哈哈哈,那老太婆不是在艾小莲死后天天来找学校要个说法,这两年隔三差五就来问调查进展吗?她死了之后,学校领导都长舒一口气,这样给学校省去了大麻烦,哎哟,真的是,你说她一个老太婆还固执什么,艾小莲为什么跳楼明眼人不都心知肚明吗?”其中一个女生捂着嘴,小声地笑着,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幸灾乐祸。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一是没想到艾小莲外婆最近竟已离世,二是惊讶于在学校如此封闭的环境下,她们获取校外信息的能力竟如此之强,不仅对校内的八卦了如指掌,倒背如流,就连校外那些离谱的热搜新闻也知晓个七七八八。
卢艺艺不愧是年段里的八卦大队长,每次下课和休息时间,她都在兴致勃勃地分享学校里的各种八卦。比如年段谁谁谈恋爱“脚踏两只船”,哪些刚毕业的师范生老师有对象,哪个年段帅哥跟某个相貌平平的女生关系暧昧,还有那些正常人几乎不会去关注的琐事。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事情,保不准明天全校就都知道了,传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此时,她突然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地看向无所事事的我,问道:
“诶,凌天翼,艾小莲死了之后那老太婆有没有上门找过你?她是不是到处找人打听艾小莲的事?”她一边说着,一边嬉皮笑脸地看着我。
听到这话,我心里便有些不爽,但我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是因为我不想再回忆起这件事,毕竟我一直在努力让这些痛苦的过往翻篇,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足足两年了;另外,艾小莲的外婆是个非常慈祥善良的老奶奶,认识她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给予很高的评价。
可自从艾小莲去世后,这个原本受人尊敬的老奶奶就彻底变了一个人。这些事对我而言,有着千丝万缕、不可撇开的关系,但我实在不想一遍又一遍地去应付每一个闲来无事、跑来我这问东问西的人。于是,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说道:“我不知道,别提她了,老人家的事情就别说了,逝者为大,老太太是个‘可怜人’,你们就别聊这个话题好吗?”
实际上,我心里很想说“你们就别诋毁老人家了好吗?”但话到嘴边,还是被我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我怕她们会因此而对我恶语相向,变本加厉地来“迫害”我,所以此时我只能装傻充愣,应付几句罢了。我理解在学校这样封闭的环境下,大家获取信息的渠道极为有限,只能通过了解学校内的八卦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明白校内生活太过枯燥,缺乏娱乐活动,只能通过聊聊这些八卦来寻找乐趣。
因为这就是口无遮掩的坏毛病让我学会的最具有意义的一课——“永远别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说出任何带有情绪化的话,以及透露任何有信息价值的事情。”
希望看到这里的朋友们,能深刻记住这一点。
...
卢艺艺看我这幅态度,便知道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听了我的回答,她顿时火冒三丈,她觉得我这话多少是在埋怨她话太多,让她闭嘴。当然,我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正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特么有啥资格让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你特么之前说过的话就很干净?你心里没点 b数?撒比。真特么无语。”卢艺艺翻了个白眼,脸上露出一幅极为鄙夷和嫌弃的表情,对着我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辱骂...
......(已省略无意义的辱骂)
我也知道以她的性格,听了我这样的回答,肯定会臭骂我几句,所以我干脆不搭理她。毕竟自从分班后,我跟她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好,没必要在这最后的一百天里,去无意义地讨好她或者刻意在意她的话。
......
今天是周六,百日誓师大会在下周二的早上到上午举行,我们学校的作息安排是:从周日下午返校上晚自习,然后正式课程一直从周一安排到周六下午,周六的下午上完两节课后就集合年段师生在操场开“段会”以总结这一周各班级的学习表现和对后续学习任务安排或者消息通知等等。
熬完周六这一天,当下课铃响起,科任老师走出教室,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值日生开始简单打扫卫生,我早早的收拾完书包,穿过在走廊上熙熙攘攘集合的人群,前往班主任办公室。我这么做的目的是去拿班级班牌,因为出校的时候需要用到这个东西。
当我来到操场集合,年段的高三学生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提着大包小包或者行李箱陆续赶到操场。
集合完毕之后,年段长陈志忠按照惯例,开始训话:
“下周二呢,就是我们的百日誓师大会,啊,同学们呢周末要好好休息,用比较饱满的精气神去参加大会...”
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在操场上回荡着。接下来的内容不外乎是在强调纪律和时间紧迫的重要性,然后重新强调一遍百日誓师的细节后,年段长宣布散会,并根据这一周的学习表现来决定出校顺序——由我们高三三班优先出校。
我举着班牌,身后女生一边刷着短视频一边叽叽喳喳的讨论周末计划,男生已经开始打开游戏在更新资源——一切如初,像是一串设定好的代码一样,毫无差错地运行了三年。
我走出大门,队伍如同潮水般分散开来,同学们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校门口。我回到大门口,班主任肖琳走了过来,对我说:“周末好好休息啊,把班牌给我。”
我把班牌递给肖琳,跟她告别后,在大门口找了个位置默默等待。
等待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为了等待我初中死党——王奕霖一同回去。王奕霖在高三十班,他的选科是物化地组合,至于为什么跟他一起回去,因为他跟我在同一个镇子上,而他周末回家打车不便,因此从高一入校起一直坐我家长的车一起回去,而另一个原因是:
后面的班级陆续出校,当那个班级缓缓走出时,我看着人群中那熟悉的侧影,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遗憾之意。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众多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些偶遇的画面,一次次双目对视时的怦然心动,无数次让我心动不已的时刻...而我却只能隐藏在茫茫人海之中,默默地窥视着她出校门时的表情,她的行装,以及她的心情。她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这枯燥的高三生活,却又让我感到遥不可及。
“怎么了,还想着你的 crush呢?”武豪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猝不及防地勾住我的肩膀,吓得我立刻中断了回忆。
“我日,你怎么还没走...”我略带抱怨地肘击了他一下。
哎呀呀,我们的翼哥真不愧是个情种,全校足足三千多人,就入校那会撞见一个很普通的妹子你愣是能惦记快有三年。”他带着戏谑的语气,把头凑到我耳边调侃道,“你真喜欢的话,你都知道人家在哪个班,你直接找个同班的问人家叫什么名字,稍微打听一下信息就可以对人家下手啦,非要单相思的偷窥人家快有三年...”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靠,说着倒容易,这打听一下让人家警觉了怎么办?万一打听出人家有对象怎么办?这还对人家下手?无缘无故的想认识人家女生,人家不会察觉到我的用意吗?这这这...这是一件很复杂很有难度的事情好吗?”我皱眉故作为难的解释着:
“况且就我这个条件...”我拍着自己粗糙又布满痘印的脸,同时眼袋里的黑眼圈深不见底,眼皮浮肿,我又掐了一下自己隆起的啤酒肚...高中三年的高压之下,大部分学生基本没法做到保养自己颜值和身材的同时兼顾学习,睡眠时间被挤压的如此严重后,内分泌也日渐失调,往日的青春靓丽的“帅小伙”也会在时间的摧残下化身“油腻大叔”...这也是许多高中生们无可奈何与无力改变的事情。
“哎呀,真正的爱情又不是只看外表的啦,就问你这样喜欢人家是看重人家的外表吗?要真图外表的话,校外甚至某音上漂亮姐姐多的是,你为什么目光就盯着人家姑娘呢?不就是喜欢的是那个让你怦然心动的‘fell’吗?”
“我去,我不看外表又有什么用...万一人家看外表呢...况且现在就只有百天了,难不成还真能谈出个黄昏恋?都这个时间段了,学校和家长也抓的严,搞不好也给人家整出啥麻烦来...”我低着头显得很没底气。
“我靠,哥们?你顾及那么多的话你就只能一直母胎solo了,为什么有的人能做海王,那就是因为人家压根不考虑那么多,抓到机会就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上,你处处考虑这个,顾忌那个的你就只能孤独终老的啦。我跟你讲,大部分女生只愿意享受被追求的过程,你不主动,难道还等人家姑娘倒贴你啊?而且最后百天你如果能把她追到手,这以后纪念意义多少是不一样的。”武豪笑嘻嘻的比划着。
“你大爷,你不也是母胎solo还在这我跟掰扯的你很懂的样子。”我轻轻撞了他一下。
“哎呀,我也有我的追求嘛,不管怎么讲啊,我是建议哈:你要喜欢,要不想给自己留遗憾就去追嘛,被拒绝了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一毕业一出校门大家谁也不认识谁。要是你只是想这样每次周末出校在门口偷窥那还不如早点断了念想。你想想看,你跟她完全没有一点进展,也互相不认识,招呼都没打过。而你空有回忆,却始终不能接近她一里。就连朵那美丽的花儿有没有被什么未知生物采过蜜你都不知道,你还要这样留意着不属于你的芬芳和艳丽,每日幻想着某天它会不会在某天夜里被风儿带到你床边那空落落又积满灰的花瓶里。可风儿连一点花儿的残香都不曾给你。或许以后你还得捡着它枯萎的残片,默默叹息着你与美丽花儿已无缘...而剩下的略有完整的残片,早已不知被狂风带到了何处,又或者被未知生物制成了可以永久吹嘘自己战绩的收藏品...那你这样做不是很折磨自己吗?美丽的花儿不止一朵,秀丽的风景也不止一处啊?”武豪很认真的盯着我说。
我长叹一声,武豪这些话真是句句扎心,我竟一时语塞,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大爷的,你真是体育生吗?说话怎么这么文绉绉的?当然,我知道他也是为我好,武豪没有嘲笑我或者取笑我的意思。
他是劝我想开一些,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影响自己心情,真没必要就一直盯着这一个妹子看:我对于这个女孩几乎什么情况都不了解,所有的感觉其实都是建立在自己对情感的渴望和自己择偶观的遐想是。因此这样的暗恋可以说是毫无意义...以现实来说,明明我会有更多的选择的,可我却把自己困在了这单相思的牢笼里...
而我只是苦笑着默默摇摇头,然后看向他。武豪叹口气也摇摇头,然后略有深意地拍了拍我肩膀:
“行了,我说的话你也别太在意,想开些。我走了,明天见。”
“嗯,我有分寸的,回见。”
我目送武豪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人群中。随后,我抬起头,望向那白中夹着灰暗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上空。二月末的天气总是这般模样,像是被抽去了生气,连带着心情也莫名地沉闷起来,毫无活力可言。
此时王奕霖已经出校,我跟他并着肩路过校门口一家又一家流动摊位,校门口就这样弥漫着一股臭豆腐味再混合着不知名的香料味,以及各式煎炸味的气息,还有一股怪异的甜蜜的味道。路旁的学生纷纷掏出手机二维码开始觅食,此时我看向正在聚精会神刷视频的王奕霖问:
“很快就百天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他连头都没侧一下,只是机械地回应着,眼睛依旧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停地向下滑动。
他向下连续滑动屏幕,然后在我的刻意注视下:他对着一个滤镜和美颜拉满到异常的正在热舞的网红美女视频,疯狂点击屏幕,飞扬的小红心不断占据了手机屏幕,他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继续播放下一条美女热舞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