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梓敬拿过信纸,又取出火折子和一个铜盆。
铜盆里好像刚刚烧过什么,有不少混着水泽的黑灰。
邱梓敬将信纸和火折子置于铜盆上,却没有立刻点燃,沉默片刻后说道:
“你确定你都记住了?”
王有坤点点头,“记住了啊。”
“这样。”邱梓敬收起火折子,“你你…你默写一遍我看看。”
王有坤愣了一下,看着邱梓敬郑重的模样,他略感好奇的问道:“邱大人,你的手下忘记过任务吗?”
邱梓敬面容一肃,皱眉道:“请你不要质疑我们东厂的专业性。”
“而且王大人,事成以密的前提是,能把秘密记住。”
等王有坤将任务目标默写一遍,全部都大差不差后,邱梓敬将默写的纸张和信纸一起用火折子点燃,扔到了铜盆里,
咳咳,咳咳~
纸张落到铜盆里,被水泽浸湿,滚滚黑烟迅速弥漫了整个房间。
两人一边咳嗽着,一边打开窗户,撩起下摆呼呼的扇起风。
邱梓敬很谨慎,见铜盆里还有未燃尽的小半张纸,撕吧撕吧揣进口袋。
等到王有坤离去时,他还在嘱咐。
“王大人,你最好做几个,只有你自己认识的标记,免得把任务目标忘了。”
“标记对应的密码本,千万千万不要搞丢啊……”
……
离开上书房后,王有坤回忆着密信上的情报,渐渐完善了心中的计划。
包秀辰这孙子太过分了,必须得给他点苦头尝尝。
虽然对方权势极大,但王有坤也没差他什么。
品级上,两人同属六品。
财富上,包秀辰贪污多年,积财无数。
可王有坤今天也凑齐了七千八百两啊!
人手上,包秀辰掌管着整个刑侦科,手下有三个领班,几十名干事。
现在还领导了专案组,特务十二科每个科都批了一个班供他差遣。
一个班二十四名干事,每位干事又养着七八个役长,每个役长手下有十几个番役探子。
六扇门的两支小队,和大理寺的两支小队肯定不归他管。
那他手下也不过就,区区不到三万人而已。
王有坤在景明宫、暴室司、刑侦科、亥科四大实权部门任职!
虽然一个手下都没有,全是光杆司令。
但,东厂的人手不能进入后宫!
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优势在我!
虽然两人实力有些差距,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反击手段。
“我给你说个事,你别到处说哈…(左右查看)…(小声儿说)奉阳阁的案子好像是尚宫做的。”
“尚宫一直觉得太监们续上根就能离开宫廷,宫女们却大半辈子锁死在宫里,很不公平,所以扬言要把奉阳阁里的牛子付之一炬!”
“付之一炬什么意思?就是全给烧了,不然奉阳阁里那么多东西,运出去能没点动静?很有可能就是当场给烧了。”
“我告诉你,你别不信,尚宫说要把太监牛子全烧了这话,内官监的人都知道!”
“我从哪听说的?我听东厂人说的…(左右查看)…这事儿我就和你说哈,这段时间尚宫大批采买,买的都不是好东西!东厂的包大人已经盯上她了!”
谣言这个东西啊,一个人说是假的,两个人说是假的,三个人四个人说,也是假的。
但是当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说,他就是真的!
假的也是真的!
尤其是现在,太监们被奉阳阁失窃搞得无比焦虑。
焦虑到已经影响了天地氛围。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凶手”,太监们为了缓解群体焦虑,必然会互相传播,甚至深信不疑。
这就是王有坤给包秀辰上的眼药。
王他没手段拿捏包秀辰,那就让尚宫去对付包秀辰。
尚宫还是皇后的死忠,她对付不了,还有皇后呢。
至于谣言的源头,会不会查到他的身上?
整个皇宫有太监两万多,真要是传开了,普通手段可查不到他身上。
就算查到了,又能如何?
尚宫是东厂让我查的。
情报是内官监和东厂给的。
我这一套小连招下去,别说尚宫了,皇后都得自证清白。
这是不是东厂给我的任务?
甚至散播流言蜚语,都是东厂写进规矩里的手段!
你能在民间、在朝廷用,我不能在后宫用?
你东厂散播的流言蜚语,影响后宫的就少了?
所以说,即便查到王有坤的头上,他这一套也是完全合法和法规的。
只是没人敢对尚宫和皇后用而已。
更何况现在王有坤还是端妃的人,没人能在皇宫里对他用下三滥的手段。
一整个下午,王有坤都在皇宫里四处乱逛。
他也不是逢人便说,只是碰到认识的便提上两句,或者在看似无人的小路上自言自语。
直到晚膳时间,王有坤也没回景明宫吃饭,而是跑到了老东家——宿卫司蹭饭。
宿卫司和暴室司同属于掖庭监,是后宫最大的安保力量,也是唯一一个有两位紫衣大太监的司。
作为太监习武的地方,宿卫司的占地面积很大,一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演武场,四周散落着大大小小健身用的石墩、石磨。
练功的木人、木桩,放着未开封武器的架子,甚至还有射箭的靶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每天都有许多轮值的太监在这里练武。
王有坤毕竟曾是这里的武练教头,所以很多人都认识他。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一个大食堂。
饭桌上,还没等他起头,就听到有人说,“你们听说了吗,奉阳阁的案子好像是尚宫做的。”
一群人在饭桌上开始嘀嘀咕咕。
有人不太信,“尚宫大人真说过这种话吗?”
“那能有假?”有今天在内官监部门值班的说道:“爷们问过内官监的人,他们都知道,尚宫说过要把奉阳阁的牛子全毁了!”
“毁了?怎么毁?”
“应该是烧了。”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尚宫这两年把采买薪柴的事情抢过去,就是为了这事。一担柴一两银子,怎么可能呢。她肯定是把柴火藏起来,然后在奉阳阁底下盖一个大炉子,全给烧了!”
“卧槽!那咱们的牛子是不是拿不回来了?!”
“不可能!尚宫不可能做的这么绝,她就是官再大,也就是和几个监正同级。要我说啊,她肯定是在奉阳阁底下挖了隧道,用马车给牛子全拉走了!”
“吹什么牛呢,奉阳阁里多少东西?她哪来的这么多马车。”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爷们跟你说啊,尚宫跟太仆寺,做着生意呢,太仆寺是什么地方?那就是管马的地方……”
听他们说的越来越离谱,可一个个却又言之有物。
王有坤沉默了。
只能说很多东西啊,他就经不住查。
这都还没查呢,太监们传个闲话的功夫,就给尚宫老底都摸出来了。
只是话题有些歪,太监们的注意力都在尚宫身上。
这怎么能行!
王有坤没参与讨论尚宫的事,只是特意夸赞了几句包大人。
给自己的上司,传播了一下威名。
有了这群流窜巡逻,四处站岗的宿卫司太监,想必很快就能达到王有坤想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