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济格眼底掠过一丝鹰隼捕食前的冰冷光芒,缓缓举起右手。
无声的命令在这片死寂的山梁间瞬间传递开来。
东、西两侧原本长满低矮灌木和枯黄荒草的崖壁上,成百上千支涂抹着乌黑粘稠物(狼毒混合砒霜熬煮的毒汁)的厚重箭簇,在枯草丛后的阴影里一点点被搭上了强劲的步弓。
山腰背风处干燥的洼地里,大队身着轻便皮甲或锁子甲、腰悬弯刀身背弓囊的八旗马甲正伏在马背上,用粗糙的布片安抚着躁动的战马,只待那令旗挥下。
赵率教的大队人马此时正好踏入马蹄峪最狭窄的险段。
两旁山势骤然收束挤压,宽不过十余步。
赵率教心头那根无形的弦骤然绷紧到了极致!
“举盾——”
老将嘶哑的吼声尚在谷中第一道折弯处回荡,
箭雨已从头顶两侧倾泻而下!
那不是零星箭矢!
是千百张强弓在同一瞬间绷紧放开汇聚成的、撕心裂肺的死亡浪潮!
黑色的重箭刺破阴冷的空气,成片地扎入下方骤然混乱的明军阵中!
沉重的箭簇轻易洞穿了铁盔下的颅骨、贯穿了锁甲下的胸膛、钉入了战马昂起的脖颈!
惨嚎声震碎了山谷的静谧!
峡谷狭窄,明军避无可避!
副将张岩刚刚劈开一支射向他战马的冷箭,左肩就被一枚碗口铳的铁砂狠狠撕开一个血洞,剧痛钻心。
初战第一息,明军已尸横遍野!
阿济格站在高处,眼中冰冷嗜血的光芒更盛,时机已到!
他的右手狠狠向前下方一挥!
“呜——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骤然撕裂了充斥着惨叫和铳炮声的空气!
“杀!!!”
早已等候多时的镶白旗甲兵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群,
抽出雪亮的弯刀,策动身下狂暴的战马,
从密布枯树荆棘的陡峭山坡上咆哮着冲下!
“张岩!这是军令!带着人后退,后退!!”
赵率教须发贲张,虎目血红!
他一把夺过身旁亲兵备着的另一杆大铁枪,
枪杆如毒龙钻出,一个照面就将冲到近前的一名骁勇清军校尉挑飞出去!
冲杀间,赵率教只觉大腿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低头看,一支阴险刁钻的重弩矢竟不知从哪个角度狠狠钉在了他的护腿铁甲缝隙内!
箭头完全没入肌肉,只留下颤巍巍的血淋淋箭杆。
“将军!”
数名亲兵肝胆俱裂,舍命扑过来结成盾墙将他护在中间!
刀锋劈砍甲片的声音,骨肉被切断的声音瞬间在周围爆响!
不断有亲兵倒下,替老将军挡住了不知多少致命的冷刀暗箭!
败了!
彻底的败了!
赵率教的心如同被浸入万丈冰窟。
见张岩还在坚持,赵率教怒了:
“给老子退!带着,弟兄们,这是军令!听到没有?!”
阿济格麾下悍将阿克敦一马当先冲到近前,对着那个被亲兵死死护在中间,白发凌乱的身躯,举起了弯刀。
就在此时!
“咻——!”
一声极其尖利锐响,比先前所有箭矢声都要刺耳!
一道速度奇快无比的黑影,如同幽灵,从高处斜刺里飞来!
噗!精准无比!
那道黑光狠狠扎进阿克敦的眼窝!
强大的穿透力带着整个人都向后一仰!
惨叫声戛然而止!
阿克敦一刀劈空,惊愕地猛然抬头!
马蹄峪西侧,峭壁之巅!
狂风撕扯着墨蓝色劲装的衣角。
霍骁戴着冰冷的金属覆面,肩上扛着一柄造型极度诡异狰狞的双刃长刀,
如地狱修罗一般从山顶侧翼飞奔而下。
身后十一人皆身穿蒙古服饰,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朝着赵率教所在的地方冲杀而来。
“快,跟他们走!记住,别回头!”
赵率教用尽全身力气,下达了他此生最后一道军令!
举起长枪格挡住力劈下来的一柄蒙古弯刀,薄弱处暴露之际,十几支箭簇同时洞穿他钢铁一般的胸膛...
“大帅~~~”
“快走!”
张岩钢牙咬碎,却在霍骁小队的裹挟下,开始步步后退!
“鹰眼!”
“拔掉!”
霍光口令刚落,崖壁隐秘处,一道几乎看不清的人影猛地窜起!
一拉手中早已固定在枯树桩上的粗藤条!
“嗤嗤嗤!”
三支尾部绑着火药管、塞满砒霜碎粉的诡异箭矢瞬间向西侧崖后那个清军火铳小队平台射去!
箭矢并非直射人体,而是猛地扎入平台周围的枯草堆、灌木丛!
“轰!轰!轰!”
三声沉闷爆响!
淡黄色带着刺鼻辛辣气息的毒烟如同三朵污浊的黄蘑菇在平台周围陡然炸开!
猝不及防的清军火铳手瞬间被呛得涕泪横流,剧烈咳嗽,眼睛刺痛得无法视物!
火力瞬间停滞!
与此同时!
“上膛!”
霍光厉喝!
身后十余名身着同样劲装的“海东青”勇士,
将装好沉重金属弩匣的强弩稳稳架在山石缝隙上,
黑洞洞的矢孔同时指向东、西两侧山石后的后金军目标!
“东三!”
“西四!”
“高平台!”
“放!”
“嘣嘣嘣!”
重弩比普通箭矢更短粗、分量更沉的三棱破甲矢如毒蜂般尖啸着扑向各自目标!
精准无比!
数个试图拉弓的后金兵弓手被瞬间贯穿咽喉或胸口!
一轮精准点射!
为谷底赢得一瞬喘息!
“撤!”
“得令!”
张岩率领最核心的五百精锐开始在霍骁的助力下突围。
由于地面重甲骑兵已经冲进山谷,阿济格眼睁睁看着霍骁的人,向峪口冲去,却再也不敢放乱箭!
加上霍骁提前埋伏在山巅的火力压制,
黢黑的铁弹丸连续不断的在霍骁他们身后依次爆开!
刺鼻辛辣的墨绿浓烟。呛得包抄而上的清军涕泪横流,眼前一片模糊!
霍骁背上金铁交鸣!
他浑然不觉,只是标着身畔跟自己并驾齐驱的张岩一同飞奔。
终于跑到溃败的火头军当中,张岩一眼瞥见那个挺立在乱军中儒雅如松的身影,顾不得踩踏到火头军的残酷,张岩稍微勒了一下马缰绳,战马吃痛,放缓了脚步,张亚楠策马过去,半个身子侧过一边,顺手扥住那个人,也不管那人是生是死,横在了自己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