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青就忙着拾掇自己。
过了十几分钟后，李青头上打着锃亮的发膏，用手摩挲着下巴确定没有胡茬后，才拿了几本书出门。
“早啊李先生。”
“先生，这是刚出锅的粉肠，您拿去吃。哎，不要钱不要钱，都是邻里邻居的。”
“不行，要给的。”
李青强硬的留下两张毛票。
“先生早！”
这是路旁两名挎着布包正在小跑的少女，见到李青后站在一旁问好。
“你们也早。莫要跑，早课还来得及。”
李青同样站立，一丝不苟的点头回礼。
浸着一路的市井气息，沿着青石板走到了尽头，李青来到了一座学堂门前。
学堂的大门是厚重的朱漆木门，门楣上高悬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明德学堂’四个遒劲大字。
李青如今便在这里任史学教习。
说来也巧，本来李青在发现学堂招讲师时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前来应聘。
毕竟他的来历籍贯师承都是说不清的东西，尤其是连荐书也无。
哪知学堂监督奉行新法，只在意务实二字，邀请李青试讲之后，便拍板留下李青了。
李青绕过影壁，穿过庭院，沿着回廊来到‘明理堂’，也就是他上课的教室时，刚好预备上课的钟声‘铛铛’的响起。
李青也不着急进去，而是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听到钟声后慌里慌张来上课的学生们。
“先生好。”
“先生好。”
李青一一点头回应。
直到最后一个学生走进教室之后，李青才走进教室。
“起立，先生好。”
“同学们好，请坐。”
李青翻开书：“同学们，今日我们来讲讲历史上一款著名的条约，很多同学应该都知道。”
接着在黑板上写下‘渭水之盟’四个字。
“史书上记载贞观之治，万国来朝。但这位威震四海的太宗皇帝也曾被迫咽下奇耻大辱。”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渭水之盟。”
“在太宗初登帝位的时候，突厥可汗亲率二十万铁骑，陈兵渭水北岸。长安此时刚遭大变，兵微将寡。不得已太宗皇帝与突厥签订盟约，顷尽府库以求和。这也被他引为一生之耻。虽然....”
此时下方议论纷纷，李青不由停住了话语，随后笑道：“同学们有什么想法可以踊跃的发言嘛！”
“先生。”
一位男同学此时站了起来：“太宗皇帝虽然签订盟约，但这只是他忍辱负重的权宜之计，仅仅四年后就扫平突厥。反观朝廷，赔了十几亿两银子，割地给那帮洋人反而沾沾自喜，听说前段时日太后还大肆举办寿宴。不仅如此，听说朝廷把那帮洋人奉为上等人，反而我们自己的子民变成了下等人。
先生，你说这样的朝廷，我们还有希望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把那样洋人赶出去？”
“是啊先生，我听父亲讲，他做生意和洋人起了冲突，朝廷不问缘由先把他问责了一顿。”
“先生...”
“先生...”
刚刚还在吵闹的教室突然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李青。
看着下方学生一双双迷茫的眼睛，李青沉默了。
学堂中都是颇有身家的富家子弟前来学习。
穷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龄早就做工补贴家用了。
也正是因为他们家庭富裕，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对大势也颇有了解，加之西方新生思想和天地君亲师的旧有思想之间的碰撞，让他们心中产生了不一样的火苗。
想了想，李青把课本收了起来：“同学们，这个问题先生并没有答案，我也正在寻找着他。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找到了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好了，今天这堂课就先讲到这里吧，接下来同学可以自由讨论一下关于....”
此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学堂，不能乱闯！”
“滚开！”
“哎呦，你们还敢在学堂打人！”
还没等李青出去查看，‘轰’的一声教室门便被一道巨力踹开。
七八个穿着号衣，腰挎牛尾刀的营兵凶神恶煞的闯了进来。
为首那个把头一脸横肉：“奉府台大人令，捉拿救国会逆贼，无关人等老实待着，谁叫方子墨？”
不少人下意识的朝一人看去。
正是第一个站起来回答问题的那名同学。
把头眼睛一亮，抬手一指：“来呀，给我拿下。”
“慢着！”
李青突然站在身前拦住了他们：“只是学生而已，怎么可能会是救国会的人，府台大人不会弄错了吧？”
把头一愣，学堂里都是富贵人家子弟，不乏衙门里当差的，他有些琢磨不定：“你是哪位？”
“我是这里的教习。”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把头放下心来：“你这学生前些日子在大街上发表反动言论，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去跟府台大人说去吧。若要再拦，便视为反贼同党！”
李青看着这帮如狼似虎的营兵，慢慢攥紧了拳头。
一个细皮嫩肉的学生到了衙门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相信两个世界在这一点上不会有两样。
“李教习。”
正当李青准备出拳之际，学堂监督周秋实也赶到了现场。
“随他们去吧，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先跟我来一趟。”
李青缓缓吐了一口气，带着不解跟着周秋实前去。
穿过一片栽着稀疏兰草的幽静小院，便是周秋实的书房。
推开门，一片陈旧墨香扑面而来。
书房布置的清雅，两侧书架满是书卷，临窗一张书案上也摆满了书册。
不过李青此时也无心欣赏，语气颇为生硬的说道：“不知周监督放着学生不管，反而叫我前来是为何事？”
周秋实刚坐在一张椅子上，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李教习，我知晓你这个人不简单。少年时我曾跟着广东的一位师傅学过几年拳脚，看得出来你也有一身功夫在身。”
“可你一双拳头能打几个人？”
李青闻言猛地看向周秋实，周秋实却拿过一根烟嘴不紧不慢的吸了两口，然后吐出两股浓烟。
“今天你打退这几个鹰犬，救了这名学生，明日便会有几十人前来。明日你打退那几十人，后日便会有几百人来。”
“你打退了把头，后面还有千总。千总后边还有总兵，总兵后边还有提督，提督后边还有紫禁城。”
“我认识赵坤，我知道你的拳头硬，有力。但是李教习。”
周秋实的话好似从烟雾中飘出来一般缥缈，又问出了刚才的那句话。
“你这一双拳头，又能打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