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亲……修行去了,对,四处云游修行去了。”
也不知是心中的期盼,还是为了安慰这小狐狸,王恒安艰难吐出句话,却一下止住了狐娘子的眼泪。
她只在心中大呼庆幸,忍不住想要欢呼,却被绳子拽回,偷偷瞄了眼失魂落魄的蠢狸,虽不忍心,还是挤出笑容:
“既然恩人不在,那我俩这就告辞,待恩人回来时,还请公子告知恩人,奴家来世再来报恩。”
说完将绳子一松,拽着狸花猫便向院门走去,半路又忍不住回头。
“公子切记保重,奴家昨日见公子神情失措,又放浪形骸,酒还需少喝一些,山中精怪因醉酒而被捉走之事常有发生。”
那长吻狐嘴停了一瞬,毛茸茸的尾巴翘起,对着王恒安拜了下去。
“虽不知公子遇到何事,但公子说过,莫道…呃…浮云蔽日明,拨……拨……”
狐娘子急得转圈,忍不住偷看爪中的纸。
却看了个寂寞。
一旁喵生无望的狸花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喵了一声。
“啊,对对对,拨喵自见星月清,还请公子……”
“留下吧。”
“嘤?”“喵?”
“家中只有我一人,还有几间耳房,住得下。”
王恒安看着错愕认得两只小兽,露出个笑容。
这小狐狸居然用自己送给她的诗来安慰自己,虽是可笑,但不得不承认,原本空寂而乏善可陈的心识还是挤进来一丝感动。
被心炉百锻的特质往心神一抚,又很快冷静下来。
‘科举之路白耗了我四年光阴,如今娘亲生死未知,越拖越是不利,还需早早计较。’
思绪在脑中转了一圈,王恒安已认识到,如今最紧缺之事便是情报。
关于青丘,关于修行的基础,关于世间种种。
至于什么山君,王恒安倒也不怕,正好能用这山君来试试,萧县令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一则这两只小妖好似和那瞎眼老道一般,是便宜老爹送来的,或许是作为助力。‘
‘二则梁朝占据天下,为四方之主,既然这世界有妖,那朝廷肯定有对应的手段,若那山君敢来,正好看个清楚。’
狐娘子耳朵竖起,有些不可置信:
“公子是说……我们可以住在这里,等恩人回来?”
“即是旧识,理应如此。”
王恒安笑着点头,两只小兽便欢呼雀跃起来,蹦蹦跳跳吵得他眼角一突,只好转移话题。
“说起来,”他对着院中的书箱一指,“是你们帮我拿回来的?”
猫猫摇头红狐摆手。
‘这两小只倒也实诚,看来便是那瞎眼道人了,只是为何不来相见,只留下本《小然山经》。’
王恒安一闭眼,那经书化成的半张符箓就浮现脑海,金光熠熠不似凡品,稍一感知,其中信息并不比明珠中的少多少。
但大多晦涩难懂,望之都像是空想一般,怎么都记不住,只有一道吐纳之术清晰明了,被王恒安瞬间印进脑海。
‘《五蕴归真术》,五蕴化炁,炁贯五门,返尘为清,神照五蕴,化浊成真。’
经书王恒安也读过一些,知道这吐纳术暗练五蕴,守一存真,以阳炼神,只是不知品级如何,修炼后效果如何。
虽然佛不是佛,道不像道,但总之是分属玄妙正典没得跑。
一睁眼,两小只正乖巧蹲坐,等着王恒安发话。
“走,看看房间。”
说罢他带着两小只往后院走去。
穿过正厅,后院花朵要少些,只栽种了些蔷薇水仙,将院子隔成两边。
正中对着的就是主屋,左右各一排耳房,正好让两小只挑一挑。
只是一推房门,灰尘弥漫,惹得王恒安有些尴尬。
自从他来到老宅,家中就断了供给,那字摊赚的钱除了日常开销,也只能让他勉强把主屋与正厅稍作修缮。
如今这耳房不说家具虫吃鼠咬,便是灰尘都敷了厚厚一层。
他透过蛛网,看着两小只亮晶晶的眼眸,一时尴尬失语。
“奴家就选这间好了。”
狐娘子说罢,口吐青烟,云缭雾绕间,从中走出个红衣女子,衣袖轻遮,一颗唇边痣伴着抿起的嘴角,既显娇羞,又含丝丝媚意。
“我俩在山上风餐露宿,求的也只是个遮风挡雨之处,如今全赖公子收留,能有厢房,已是极好了。”
说完秀脚轻踹狸花猫,将他从和蛛网缠斗中解救出来。
王恒安避开眼神,不去望女子面容。
“那猫儿便住靠外那间,我出门买些被褥回来,你俩先熟悉熟悉。”
说罢连忙出了门。
狐狸报恩,一直都是书生间的憧憬美事。
只是如今家中真的多了只狐狸,还幻成美艳女子模样,王恒安除了感慨法术神奇外,突然有些不知如何相处了。
行至前院,望着那碎裂的水缸,忆起昨夜种种,明明只是一夜,前路却是完全不同。
‘家中无井,看来还得再买口水缸。’
出了门,罗店街面已经颇为热闹。
王恒安顺手买了个包子垫了肚子,又四处溜了几圈,见无人谈论昨夜的事情,才把目光落在来往的异乡人身上。
他如今看谁都稀奇,原本一心扑在科举上,如今心性一变,倒是有功夫赏析起街面上的往来人群了。
顺道也想看看,这街面上南来北往的,有没有修行之辈,有没有人能知道青丘。
他才走了几步,就被街口有个算命老道吸住了目光,这老道一身整洁,长须白眉,望着倒是神仙样,王恒安凑了过去。
不过片刻,在损失了三十文大子后,他稀里糊涂的得了个今日有血光之灾的说法,又稀里糊涂的花了二十文钱买了张看不懂的符。
等走到街尾,遇见伙罐中变出精米的卖艺人,再花了十文打赏钱。
从街头走至街尾不过一里多。
又赏了据说是金刚不坏神功的胸口碎大石一文,给了据说能通幽的神秘说书人五文,又被一位能和鸟兽对话的外乡人借走了十文。
站在卖瓮的店铺门口,王恒安深深叹了口气,他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修行不在市井,满街都是骗子。
订了口缸说是下午送来,又买了些被褥杂货,王恒安回到家中,一进门,便发现水缸碎片已经不见了。
等进了后院,从被褥后探出脑袋往院中一望。
那小狐狸化为的红衣女子,正将水缸碎片往土里埋。
而耳房窗门洞开,那狸猫把自己当作掸子,连滚带爬裹着灰尘,跑到院中甩个干净,又急忙跑着回去,不知是在玩还是在干活。
“公子回来了,奴家怕那碎片伤了人,自作主张埋了……”
被那怯怯的眼神一望,王恒安急忙将手中被褥塞到女子怀中,遮住妙颜,瞄了眼已经埋好的碎片,暗道一声狐狸打洞真快。
又想起个事情来。
“如今住在一个屋檐下,只知是旧识,却不知二位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