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掌轻抚了下身上大氅,王恒安挑了挑眉。
大氅裹在身上,舒暖轻盈,一抚而过却好似摸到什么玉石一般,质地有些坚硬。
莹白线条还在羽毛各处勾出玄奥花纹,羽与羽之间隐隐连成个阵法模样,在晨间清亮中,又有些丝绸的飘摇落进眼眸。
而在手中的桃枝,其中三点桃花化为银白,中心嵌珠,鼻尖稍嗅,一阵清冽幽香醒神静心。
倒是枝丫上暗褐的纹理有乳白相间,整枝桃花粉红夹银,褐又生白,瞧着像个半成品。
‘好生神异,羽毛与桃花都像是被祭炼过,只是到了桃花这里力有未逮,是月华吗?’
稍一闭眼,王恒安脑中便闪过阵阵狐影,似有明月悬在脑海,明悟一般懂了许多信息。
《朝月法》,月下狐凝炁法,拜月修行最菁纯之太阴真炁。
以身作坛、以心为引、以魂为祭,叩请太阴垂怜,降下元炁真髓,洗炼妖躯,升华灵性,最终求得与那轮亘古明月的一丝本源共鸣。
而《朝月法》中还包含了大小数十种法门,只是望着深奥,难以读懂。
‘狐法……为何我能……’
王恒安想起昨夜似乎本能一般吹出的烟气,还有烟气中蹦出的银色小人,脑中又有明悟。
《太阴洗炼诀》,引九天月华为真火,以太阴元炁为刻刀,借月魄精粹为魂魄,将凡物、灵材乃至自身褪落之物,于无尽清辉中洗炼、浸润、点化,最终蜕变为蕴含太阴道韵的秘宝。
‘原来如此,那乌鸦妖怪被月魄定影,又被《太阴洗炼诀》祭炼了一番,死得悄无声息。’
手指一捏,王恒安指尖散出股烟霞,燎出朵桃花,只是望着有些空泛,灵气颇为不足。
‘是了,都是那明珠之中的力量,法术也好,祭月也罢,倒像是给我开了扇窗,看到窗外之景,远不是我自身能做到的。’
手脚一撑,他起身往梨树下的狐狸和狸猫走去,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关于修行之道,关于明珠,还有狐狸口中见过自己的话语。
而这些,这两小兽好似能帮着解答一番。
狐娘子心中颇为忐忑,小小绳索自然挡不住手中法术,可还是劝说蠢狸留下,只为心中那一点点希冀,期盼着书生醒了问一问恩人的消息。
见王恒安起身,又赶忙把手中绳索紧了又紧。
惹得身旁蠢狸都有些耐不住,悄悄龇了下牙,慌慌张张往王恒安那边瞄了一眼,连忙双爪如风将嘴捂住,昨夜景象可把他吓坏了。
‘恩人赐予的宝珠如此轻易认了主,这定是恩人之子无疑,恩人是狐仙,那这书生也是狐仙?’
一想到这儿,狐娘子将身体自觉往后缩了缩,却死死抵在树干上,缩无可缩。
‘我只是山中野狐,恩人不见踪影,这小恩人与我也无瓜葛,还将鸦先锋带了过来,他会不会赶走我们,甚至和那鸦先锋一般……’
小小一只野狐,虽以青丘狐仙为荣,但当真的遇见和青丘有关的事物,虽然只是可能,也仅仅只是一丝,狐娘子心中还是自卑起来。
既担心失了明珠再也找不到恩人,又担心恶了小恩人,落得和鸦先锋一般下场。
患得患失间,狐娘子眼睛却偷偷盯得紧,只见那小恩人走了几步,皱起眉低头望着脚下,似在思索着什么。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配这样一件羽衣,倒像是陶罐镶了金边,如今前路未明,还得低调些。’
摇着头往前走了几步,王恒安裹在身上的白羽大氅似收到什么指令,亮起莹白,流光逐影越缩越小,竟化为一根羽毛捏在手中。
叮!
两把白金匕首从之前的白羽中滑落,在空中碰出脆响,又被他脚跟一颠,螺旋升空,稳稳落入手中。
羽毛银光一闪,连接匕首柄端,将两把匕首吊住,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把玩着匕首走到近前,蹲着身子,未语先笑。
‘对,就是这样,恩人就是这样的,好似永远都带着笑。’
狐娘子心跳漏了一拍,呆呆看着眼前的小恩人,耳边传来轻柔问询:
“你会说话,那便是妖了,昨日摊前的红衣女子也是你,那你说见过我,却是何时见过?”
王恒安努力摆出一副和善面容,再把手中乌金匕首转了又转。
记忆中审讯犯人好似就是这般,却只在眼前的赤狐眼中看到了痴迷回想之色,倒是把一旁捂着嘴的狸花猫吓得毛发耸立。
“我……我遇见恩人是十多年前,那时我刚开了灵智,受了伤,是恩人救了我,还……还赠给我明珠。”
话一出口,小狐狸话语逐渐顺畅:
“那时你就在一旁,比我大不了多少。”
恩人?赠予明珠?
王恒安心中猛然回想起一段往事。
那时他还呆傻痴愣,娘亲确实救过一只红狐,比眼前这只要小上两圈,倒是真和那时的他差不多大。
只是赠予明珠之事,却是不得而知了。
‘所以这小狐狸的恩人是娘亲。’
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到娘亲,王恒安悄悄咽了口唾沫,心脏跳动快了几分。
“这么说你是我家旧识。”
小狐狸眼中闪着希冀:
“对的对的,我这次便是来找恩人的,公子可知她在何处?”
心中一抖,嘴中瞬间被苦涩填满,王恒安也想知道娘亲在何处,境况如何,可对上小狐狸的眼眸,张了嘴却是别的话:
“你找我娘亲何事?她……和我说说,我或许可以帮你。”
“我……我们……”狸花猫轻轻踹了犹豫的狐娘子,“山君要扒了我俩的皮,只有恩人能护住我们,恩人是青丘的狐仙,山君……”
狐仙?
王恒安一瞬间连和煦笑容都维持不住,无数惊涛巨浪在心中呼啸,愣神间隙连小狐狸在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娘亲是狐仙,那我是什么?狐子?便宜老爹到底做了什么……娘亲被带走时,那些怪人都带着白狐面具,青丘……’
娘亲若是来自青丘,那会不会……带走她的狐面怪人便是来自青丘之狐?
牢牢将青丘记在心里,王恒安甚至对于连便宜老爹不让自己走上科举之路,也有了新理解。
‘如果娘亲真的是狐仙,我便带着狐仙血脉,朝廷估计很难容我这种人……或许会成为便宜老爹的把柄。’
他虽然不想相信,但心中却不断告知自己这是真的。
待回过神来,却见眼前的小狐狸泫然欲泣:
“还请公子告知恩人在何处,哪怕恩人不愿相救,只需听闻恩人安好,小狐也算是安心。”
王恒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一切安好或是缥缈无踪,抑或是不在人世。
种种答案只在心中翻腾,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