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暴喝,一位魁梧汉子翻墙而出,左手执鞭,右手握刀。
这汉子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墙,皱起了眉,鼻子像猎犬一般轻嗅着,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发着微弱的黄光。
片刻,一无所获。
“书上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统领是否太过紧张了。”
院内又响起一道声音,语调生硬如蒙童诵经,这汉子听了眉头锁得更深。
王恒安就立于汉子身侧,指掐法诀,法力流转,静观其如困兽般逡巡,盯着那双黄眼,心中烦躁更甚。
‘妖怪……怎么还牵扯到了妖怪……这几日是怎么了,到哪都有妖怪。’
这时,院内的声音又传来了:
“书上又云: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统领回来吧,莫要苛责自己。”
那声音和总角小童刚学读书一般,王恒安对这类声音很是熟悉,他甚至都能想到这人说话时定在摇头晃脑。
倒是身前的魁梧汉子呸了一口,长刀随意挥舞几下,翻进了院墙,几息后院内又传来鞭打声。
王恒安仰着头,躲避刚才的刀锋,心绪难平。
‘逸剑到底和这事有没有关联,如果有……我会不会坏了他的事,如果没有,我暴露身形,会不会害了他,罢了罢了,先当作什么都没发现……’
思虑再三,他还是选择离开。
一路法力不散,悄悄远离庄园,这才撤了印诀。
王恒安眉头紧皱到了罗店外,草丛窸窣,一只狸花小猫蹿出,见了王恒安,眼中含泪,飞扑而来。
‘这猫好像王卯彧,只是怎么这么小只……还得注意些,别不小心给踩了。’
那只小不点跑到王恒安脚边,一个飞扑,扒拉上了他的腿,又沿着青衫往上爬,风驰电掣,歪歪扭扭,挂在了胸前,张开嘴就叭叭叭:
“喵喵喵喵喵!!!”
似在控诉,似在悲鸣。
但王恒安听不懂,疑问从头顶缓缓浮起。
王家老宅,后院。
秦绯月端坐院中,碧眸轻阖,火红毛发沐着银辉,宛如披覆月华织就的轻纱。
仰着头,对着明月,吻前一颗黯淡明珠轻轻在空中上下浮动。
明珠幅度不大,每动一下,珠面便闪过一层莹光,转瞬隐没,只在四周漾开缕缕寒雾。
呼!
法力运转一周,秦绯月缓缓吐息,睁开眼眸,恢复心神,只是碧眼中闪着光彩,心中很不平静。
‘之前被小恩人带着修行还不觉得,到了自己吸收月华,才能察觉其中之艰辛,要是……要是能和小恩人一起修行,是不是就……’
呸呸呸!
她慌忙在心中唾弃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秦绯月你怎么回事,一只小小的野狐,明明已经给小恩人带来很多麻烦了,如今居然连修炼都想要麻烦小恩人,不知羞。’
自责几句,重又祭起明珠,参悟其中法术玄奥。
这明珠自她得到,一想到是青丘狐仙赠予之物,便碰也不敢碰,就连每次偷偷拿出来寄托对恩人的思念,都得拿尾巴垫着,生怕磕了碰了。
可里面居然有法术传承,这让她又惊又喜。
在今夜第一次修炼,修的便是其中的《狐叩月》,狐叩首拜月,得月华赏赐,所得所获皆是恩,也最贴合自身。
她今日修炼,便得了赏赐,了解其中的神妙后,心潮澎湃,又隐隐惶恐。
怕这是梦,一转眼便醒了过来,自己还是一只糊里糊涂的山中小兽,又怕这是真,恩人的……嗯,还有小恩人的大恩大德一只小野狐还不清。
‘秦绯月,你是要报恩的小野狐,可不能偷懒。’
鼓了鼓脸颊,蹭了蹭蓬松的红尾,她再度凝神修炼。
明珠浮沉,辉光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
咿呀。
院门开启声传来。
她耳尖一抖,忙掐诀收功,转身望去,王恒安已穿过正厅步入后院。
却见他堵着耳朵,满脸生无可恋,只因他身上少说有七八只王卯彧,倒像身上长猫一般。
原本叫得正欢的小猫们,一见到秦绯月,毛发瞬间耸立,也不敢叫唤了。
嘭!嘭!嘭!
一连串轻响,小猫们炸作根根猫毛。
王恒安长了一身猫毛。
“公子!你回来啦!事情可还妥当?”
秦绯月一见王恒安,赶忙吐出口烟气,化为红衣女子从中走出,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愿在小恩人面前保持小兽形态。
“倒也顺利,”王恒安拍打着身上的猫毛,一只手扬了扬食盒,“吃过了吗?我买了些酒食。”
“怎么又买?公子给了饭钱,足够我俩吃的。”
秦绯月上前接过食盒,墙外突然蹿出个身影,蹦到近前,含着泪道:
“骗人,蠢狐根本就……嗝。”
这身影却是王卯彧,只是不知怎么肿了一圈,一句话没说完,就开始打饱嗝。
院边突然又冲出一堆小猫,看样子是想回归猫身。
可还没到近前,又都接二连三打着嗝,啪啪地炸开,化为一根根猫毛,洒了后院满地。
王恒安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张,眼角一抽,有些惊讶。
‘这便是王卯彧的妙法吗?果然……妙,只是二十文钱居然能吃这么饱,看来得和小狐狸学学省钱的法子。’
心中想了一堆,他面上又挂起和煦笑容,将身上猫毛拍干净,笑道:
“那就陪我再吃点,不想吃说说话也行。”
“都听公子的。”
秦绯月眼中狡黠一闪而过,跟着小恩人往正厅走去,进门前,裙下突然伸出根火红狐尾,对着艰难爬着台阶的王卯彧轻轻一扫。
一个小猫皮球骨碌碌滚落院中。
颠一下,便是一个嗝。
正厅桌面再次摆满菜肴,这次还要更丰盛些,王恒安和秦绯月有杯酒,一大一小,王卯彧则盯着碗羊奶发呆。
“公子哪里寻的灯?瞧着有些旧了。”
“好友送的。”
“那可得珍藏起来。”
“嗯。”
“只是昨日已庆贺我等与公子相识,今日又是为何?”
秦卯月望着桌上烧鸡,腹中火烧一般,她可是为了省钱一天没吃东西。
“今日……”
王恒安一时难以开口,不知该如何说自己要离开莒县,这算是离别宴。
虽然至今还不知便宜老爹送他们来到底是为何,可昨夜那床被褥,足够让他犹豫起来。
‘我如果走了,他们还在苦等娘亲……这算什么事啊。’
可对上秦绯月波光盈盈的眼眸,他还是无法将真相说出,只好拿出明日正准备做的事情,搪塞过去。
“快到清明了,在家吃顿好的,明日前去祭祀先祖。”
秦绯月似懂非懂,她不知道什么是清明,王卯彧则死盯着羊奶,使劲揉着圆滚滚的肚子,不忘插嘴:
“清明……嗝……不是还有几天吗?”
“家中唯我一人,心意到了便好。”
“喵!那我们也能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