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册并不大,泛着点黄看起来年代颇为久远,上下又添了些焦痕,让王恒安忍不住担忧其中的内容完好度。
虚白手掌轻抚空中,那书册便飞了起来,轻轻落在宽大掌间,无风自翻,书页停在《青丘迷痕》那一页,他平和的声线缓缓念出内容:
“……青丘者,世外清修之仙乡,比邻蓬莱,灵气沛然,岂是寻常妖物污秽之地……”
蓬莱?
这不是古时仙山之名吗?
王恒安心中大失所望,青丘都没踪没影,还得去找个蓬莱,这该如何去寻。
似是察觉他的失落,虚白略一沉吟,缓缓开口:
“道友想必是在寻青丘所在之地,这蓬莱乃古之仙山,如若别人可能不知,但我祖出自崂山,倒是有所提及。”
一听这话,王恒安心中又涌起希望,伸首静待虚白话语。
“那蓬莱原隐匿东海,可七百年前,却现身东莱极东之地,化为一岛山,与陆地隔了条峡湾,常有怪风异象阻人登岛,世人不知其名,崂山却是派人上去过,乃知其为蓬莱。”
东莱最东!
七百年前便在那里,那冲云观的祖师遇见狐女的时候是……
“不知贵派祖师是何时……”
“我家祖师游历红尘,距今不过两百年。”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王恒安递去一个感激眼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青丘毗邻蓬莱,只需前往东莱极东,加之青齐之地的狐面线索,皆指向东方。’
心中豁然开朗,王恒安自榻上起身,郑重向虚白深揖一礼: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否则小子真不知路在何方。”
“道友客气了,”虚白叹了口气,指着翻开的书页,“虽不知道友找狐仙做什么,但祖师有云:青丘之狐,非邪祟也,然情之一字,沾惹即易成劫。”
说罢将书中游记念完,却是冲云观的祖师虽知女子为狐仙,疑心却伤其情意,二人终成永诀。
只是道长好像误会了什么,他好像以为王恒安寻青丘狐仙是为情所困。
这也难怪,王恒安年少书生模样,手持狐面画像,追问青丘所在,极易令人联想到那书生狐仙的缱绻传说。
虽的确是书生与狐仙,却是母子关系。
这也让王恒安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解释,娘亲是狐仙这事,并不好说出口。
见王恒安尴尬不语,虚白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本经书,轻轻放在桌面。
“道友心有郁结,或可常读此书,借经消解。”
王恒安拿起一看,是手抄的《清静经》,书页磨损却洁净,貌似还带着点温暖,显然是虚白常伴之物。
小心将经书揣至怀中,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对着虚白目露感激:
“多谢道长,叨扰已久,夜色已深,小子告辞。”
“同为修道,何须言谢。请!”
虚白起身相送。
等同至观门,又递过一盏小巧雁鱼铜灯,虽锈迹斑驳,灯火却澄澈明亮,足以驱散黑暗。
“道友,山路崎岖,还当以此灯照路,若有闲暇,还须来观中论道,贫道扫榻以待。”
“多谢道长。”
王恒安端着雁鱼灯,和虚白作揖告别,转身往山下走去。
随着身后观门关闭的声响传来,行了几步,心有所感,再回头望去。
荒草蔓延的小道尽头,唯余一片密林,哪还有道观飞檐的踪迹,层叠树影间,哪有能容下飞檐庭院的空隙。
要不是怀中的《清静经》依旧抵着胸口,手中的雁鱼灯又圈起四周光影,他几乎疑是南柯一梦。
怔立良久,方才回神。
‘是鬼魅还是……虚白道长不是凡人,冲云观中那几位道人也是,至少背着背篓那位年轻道人,气息悠长便似与山风同频,应是修行有成的样子。’
这感受也让王恒安有些急切,他如今虽有法力,却无傍身之术,若通晓望气,何至于待那黄皮子现形才识破它是妖怪?
‘毕竟才两日功夫,急不得……’
唯有一事,刻不容缓。
‘萧县令的意思是只要我不离开莒县,就能保我平安,可如今两条线索都指向东莱,虽离莒县不算很远,但确实是需要离开莒县……如果我离开莒县,我那继母会如何做。’
思绪翻涌,决心已定。
这东莱郡,必须得去。
漆黑的山林之中,一点豆火缓缓从山腰处荡下了山,朝着县城飘去。
县城城门已经关闭,但周遭离得近的村落却开着些酒楼客栈,王恒安将所剩不多的银钱都买了酒食,抬头望了望天色。
清明欲至,风雨渐浓。
明月在浓云间穿梭,偶露清辉。
王恒安掌着雁鱼灯,迎着风往罗店走去,心中突然蹦进两只小兽的身影,小小的,缩在心中一角,憨态可掬。
他张了张嘴,不知心中为何突然想起这俩小妖,茫然无措,灌了一嘴风沙,倒也没想明白,只得闷头疾行。
行至半途,又突然停下脚步,往离主道不远的地方望去。
那里有一座庄园,是万逸剑之前的家,如今不知易给了谁,黑灯瞎火,瞧不真切。
‘逸剑行至何处了?一路可还顺遂?他肩上重担,不比我轻……’
心中记挂着好友,王恒安不知不觉往庄园走去。
他时常被万逸剑带来这庄园玩耍,学骑马、写情诗,聊四方风云,述青云之志,这里倒是比王家老宅,留下了他更多的欢笑声。
近前,宅邸沉寂如墨,王恒安呆望片刻,摇头失笑。
‘这是怎么了?既已决断,何故作此儿女情态?逸剑定会平安……各自有路,岂能沉溺往昔?’
想罢,就要转身离去。
咚!
一声沉闷的缸瓮碰撞自庄园内炸响!
王恒安瞳孔骤缩,猛地转向庄园!墙内随即传来鞭笞声。
啪!
“蠢笨如猪的玩意,小心些,这缸好不容易弄来,可比你命值钱。”
一声喝骂证实了王恒安猜想,他手微微有些抖。
‘被盗的缸瓮?怎会在此,这是逸剑旧宅……他说已转卖他人……他是否知情?若不知情,此事败露,岂不连累于他?’
思绪如沸,对挚友的担忧瞬间攫住心神。
“谁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