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云观?’
听见这人提到冲云观,王恒安眉毛一挑,有些惊异。
拦路那人一身黄衣,镶金戴玉,估摸是个富贵人家,只是獐头鼠脑,三条胡子直溜溜地垂在一张邪脸下,这模样怕是寻遍莒县也难找出几个。
也是因此,王恒安绝不可能记错,他才到这茶摊,这人已经坐在摊中了,被问起冲云观方位,也不耐烦地说着不知。
如今却跳到道中,嚷闹起冲云观放贷之事,由不得王恒安心中惊异。
虽觉惊异,但王恒安还是端坐茶摊,静静看着道中喧闹,这几日经历比过往几年都多,四处碰壁,他倒是涨了许多耐性。
被那黄衣邪人一指,商队中姓何的人都打了个冷噤,原本的骡马嘶鸣也安静起来。
几息后问询声、探讨声伴着四处乱窜的目光,压倒了骡马嘶鸣,却是无一人站出回应。
“好好好,躲是吧。”黄衣邪人歪着步伐向前,“原本看你有几分慧心,时常到观中上香,想着救上你一救,只收你一成利,月息也只加五利,可你却连这也要跑。”
围观之人听到一成利,都惊呼出声,再听到月息加五利,有人已经想要报官了,这吃相与杀人无疑。
而商队众人感受更深,那黄衣邪人每踏出一步,商队便散开一分,等他到了近前,商队已经铺满了整个道面。
原本交谈甚欢的商贩好似突然间变成了陌生人。
毕竟一听这人说话,便知是个替道观做买卖的强人,而小商小贩最怕的便是这类人。
可这一散不要紧,倒把人群中一打着摆子的汉子显露出来。
“逃?哪里逃?不还清银钱,这莒县你怕是出不得。”
黄衣邪人闲庭若步到了这人跟前,步履歪斜更显邪意。
扑通。
这人跪倒在地,猛地磕起头来。
砰砰作响中,伴着哭腔,话语不停:
“我只因得了病,得观中道爷可怜,这才借的钱,可如今家财都已变卖,妻女离散不知去了哪儿,如今只想到邻县做工来还债,还请哥哥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四周人一听,都暗自同情起何姓男子,有想要上前劝上几句的,被黄衣邪人一瞪,又都低下头。
王恒安听了个大概,眉头皱了起来,捂着荷包从茶摊走到了近前。
倒不是他恻隐之心大发,想要帮一帮这人,只是既然何姓男子能从冲云观借钱,那必定知道冲云观在何处。
以如今的形势,貌似可以花点小钱便能从他口中得知消息。
刚到近前,还没来得及插话,又听见黄衣邪人捏着胡须,摇头晃脑:
“倒也不必去往邻县做工,我都替你找好了,只需在本县干上五十年,加上你那妻女被爷爷我送去抵的债,就……”
“什么?”
何姓男子一听妻女不知所踪竟是被抓去抵债,一下从地上爬起,冲着黄衣邪人而去。
四周一串惊呼,嘭的一声,那何姓男子被一脚踢翻在地。
“敢还手?找死!”
黄衣邪人从背后摸出把短刀,狠狠劈下,吓得围了一圈的人群将圈猛扩几倍。
“住手!”
“孽障!”
就在此时,两声喝斥传出,一声来自王恒安,一声从道旁树林中传来。
伴着那声孽畜,一道身着罗汉衣的僧人从树林中飞身而出,脚踩叶尖,横渡草芒,竟在短刀下落前一个旋扭停在何姓男子前。
叮!
火星四溅,那罗汉僧竟然用手臂振飞短刀,身影一挪,挡在两人中间。
“你这孽障,害人家破人亡,还欲伤人性命,可是想尝尝幽冥刀林海狱的滋味”
这罗汉僧双手合着佛礼,怒目而瞪,倒有一副金刚面容。
“你是哪来的野和尚,也敢管我冲云观之事?”
黄衣邪人被振飞短刀,咽了口唾沫,强撑着恐吓,却没想罗汉僧根本不怕。
“贫僧自铁陀寺来,不知什么冲云观,只知有孽障在此害人。”
王恒安听到铁陀寺的名号,再打量了这僧人几眼,眼睛微微眯起。
“什么?!铁陀寺?竟是铁陀寺……”黄衣邪人惊退几步,“就算是铁陀寺又如何,这人欠钱不还,你这和尚护着他,难道你替他还?”
“便是替他还钱来了。”
那罗汉僧小心将何姓男子扶起,怒目金刚一瞬间宝相森严,开口便惹得周遭一阵惊呼:
“他所欠的钱财,铁陀寺替他还了。”
说完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纸,朝着周围一展,方知是那何姓男子的借据,指尖一撮,便有火光点燃借据。
“小僧已从你那什么冲云观处赎得借据,如今债台已清,你这孽畜可还有话说?”
点点火光飞灰中,那僧人的宝相森严又化为慈悲菩萨相,倒是那何姓男子有些急了。
“大师,我那妻女……”
“善信莫忧,已得救安置在寺外村中。”
这暖心一举更是让周遭围观者频频点头。
而王恒安早已出了人群,盯着那黄衣邪人的举动。
“好好好,铁陀寺是吧,姑且等着!”
黄衣邪人放了句狠话,如今却无人在意,有那铁托寺的善僧在,如今可没人怕这冲云观的邪人。
人群只围着那僧人,什么慧心、善信、功德、福报的话语频频传出。
王恒安心中无语至极,原本还想着花点小钱得到信息,如今却白耗时日观看了一场寺观争利的戏码。
‘这姓何的,什么欠钱不还妻离子散的,不就是托嘛,演得还挺像,搞不好他都不知道冲云观是个啥。’
至于什么福报、功德的话,那还不是高利贷。
他之前走投无路时,都曾想着借上几笔,还是万逸剑同他说明其中利害,提起的便有这功德福报,这东西,粘上便摆不脱了。
‘铁陀寺也不是好相与的,既抢信众,还抢生意,可这冲云观……’
王恒安心中权衡了一会儿,还是将目光锁死偷偷离开的黄衣邪人。
虽是一场闹剧,但在场知道冲云观在哪儿的至少有两人,一位铁陀寺的僧人是断然不会对他说的。
一来这僧人如今忙着传道放贷,估摸没空理他;二来他如若说不清找冲云观什么事,搞不好会卷入宗教争斗之中。
只有那黄衣邪人,他算是这戏剧的男二,必定知道些什么。
心中拿定主意,王恒安顺着那黄衣邪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