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萍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配型结果，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市一院血液科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报告单上的字样像一把刀插进她的心脏。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刷新页面，数字依然没变。
骨髓库的护士长从身后探头：“萍萍？你怎么在这？哦——你是为那个朋友查结果？“
王丽萍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张姐，这个配型结果...会不会出错？“
“十点位全相合？“张护士长挑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但机器不会骗人。怎么，不想捐？“
“不是...“王丽萍嗓子发干，“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张护士长拍拍她的肩：“缘分吧。赶紧通知患者，这种配型成功率移植后排斥反应最小，简直是天赐良机。“
王丽萍机械地点头，等护士长走远后，立刻拨通了李志强的电话：“现在能出来吗？医院后花园，急事。“
挂断电话，她再次打开配型报告。生物学知识告诉她，这种匹配度通常只出现在同卵双胞胎或近亲之间。她和赵露？开什么玩笑。
………………
医院后花园的长椅上，李志强听完王丽萍的讲述，眉头拧成了结：“你确定没拿错报告？“
“我核对了三遍。“王丽萍把报告递给他。“
李志强仔细查看报告，突然想起什么：“萍萍，你说过你是被领养的？“
“嗯，出生就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王丽萍苦笑，“怎么，你觉得我和露露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李志强猛地站起来：“你们同年，都是冬天出生，而且——“
“而且长得一点都不像。“王丽萍打断他，“露露大眼睛小圆脸，我单眼皮长脸，哪来的姐妹相？“
“但你们都喜欢草莓酸奶，都怕黑，都习惯用左手撩头发...“李志强越说越激动，“萍萍，这可能不是巧合！“
王丽萍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如果这是真的，那命运对她开了一个多么残酷的玩笑——让她恨了三个月的人，竟可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帮我查清楚。“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但要保密，尤其是对露露。她现在经不起任何刺激。“
李志强郑重地点头：“从哪开始？“
“出生证明。“王丽萍目光坚定，“我的是渭南福利院开具的，1995年12月15日。查查那天有没有其他女婴被收养。“
………………
三天后，李志强站在赵露老家县城的民政局档案室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份泛黄的登记表。
“1995年12月确实有一对女婴被送到渭南福利院，双胞胎，出生证明显示母亲叫赵美玲。“工作人员指着模糊的字迹，“但第二天就被人分别领养了。“
李志强心跳加速：“有领养人信息吗？“
“按规定不能透露。“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不过...这份档案很奇怪，两个领养记录是同一天同一人办理的，却填了不同领养人姓名。“
李志强立刻拍下这页档案。走出民政局，他拨通了吴宁波的电话：“宁波，查一下赵露母亲赵美玲1995年的工作经历...对，重点是12月份。“
两小时后，吴宁波发来一份扫描件——赵美玲当年的工作调动表。李志强的瞳孔骤然收缩：1995年12月10日，赵美玲从王丽萍家乡的纺织厂调回原籍，理由是“产假结束“。
“产假...双胞胎...“李志强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相册里赵露分享的童年照。在一张满月照背面，隐约可见被剪掉的另一半相纸的痕迹。
他立刻拨通王丽萍的电话：“萍萍，我需要你养父母的地址。“
………………
王丽萍站在养父母家的阁楼里，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她已经二十年没翻过这些旧箱子了。
“萍萍，找什么呢？“养母在楼下问。
“小时候的照片！“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单位要员工童年照做活动。“
翻到第三个箱子时，她发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张被撕成两半的照片——两个穿着相同粉色连体衣的婴儿并排躺着，其中一半已经发黄，另一半只剩参差不齐的纸边。
王丽萍双腿发软，跪坐在木地板上。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小萍&小露，百日留念“。
手机震动起来，是李志强的消息：「查到了，赵美玲当年生的是双胞胎。因未婚先孕被迫送走一个，后来只找回了赵露。」
王丽萍的视线模糊了。她颤抖着拨通李志强的电话：“老李...我找到了半张照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萍萍，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她摸着照片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婴儿面孔，“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恨了这么久的人，居然是我...亲妹妹？“
“要告诉露露吗？“
“不！“王丽萍猛地抬头，“她现在刚开始化疗，不能受刺激。而且...“她声音低下去，“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
挂断电话，王丽萍将两半照片拼在一起。裂缝贯穿了两个婴儿相握的小手，就像命运残忍的切割。窗外夕阳西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赵露的第一次化疗反应比预想的严重。王丽萍守在病床边，看着曾经活力四射的女孩如今虚弱得连水杯都拿不稳，心如刀绞。
“萍萍姐...“赵露睁开浮肿的眼睛，“配型...有消息了吗？“
王丽萍握住她扎满针眼的手：“找到了，一个非常匹配的捐献者。“
“真的？“赵露眼中闪过光彩，“是谁？我要当面感谢...“
“匿名捐献者。“王丽萍平静地说，“按规定不能透露信息。“
赵露失望地眨眨眼：“那至少告诉我...是男是女？“
王丽萍犹豫了一下：“是个和你同龄的女孩。“
她没敢说，那个女孩正坐在她面前，和她流着同样的血，曾经恨她入骨，如今却愿意为她捐献骨髓。
李志强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配型报告。看到王丽萍通红的眼眶，他了然地点头：“医生说明天可以开始移植准备了？“
“嗯。“王丽萍站起身，“我去办手续。“
走廊上，李志强拉住她：“萍萍，你确定要这么做？捐献骨髓不是小事，何况...“
“何况她是我妹妹？“王丽萍苦笑，“正因如此，我更必须救她。“
“不告诉露露真相？“
“等移植成功后再说。“王丽萍望向病房方向，“现在她需要的是希望，不是混乱。“
李志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递给她一个文件袋：“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证据。DNA检测需要吗？“
王丽萍摇头，从钱包里取出那半张婴儿照：“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
骨髓采集前一天晚上，王丽萍独自来到医院天台。初秋的夜风已有凉意，她裹紧白大褂，望着城市璀璨的灯火。
手机相册里，那张修复完整的婴儿合照静静躺着。二十五年的人生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荒谬——她曾嫉妒赵露得到李志强的关注，怨恨赵露的背叛，却从未想过，那份莫名的在意和痛苦，或许源于血脉深处的呼唤。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志强拿着两罐热咖啡走过来：“睡不着？“
“在想明天的事。“王丽萍接过咖啡，“老李，如果...我是说如果，移植后出现排斥反应...“
“不会的。“李志强坚定地说，“全相合配型，又是亲姐妹，成功率很高。“
王丽萍抿了口咖啡，突然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四人聚会吗？露露喝醉后抱着我说'萍萍，我们上辈子一定是姐妹'。“
李志强轻笑：“记得。那天你们还穿了同款牛仔裤，被我和宁波笑称双胞胎。“
“原来冥冥中早有暗示。“王丽萍仰头看向星空，“命运真是个糟糕的编剧。“
“但也是最好的导演。“李志强轻声说，“它让你们分离，又让你们相遇相知，现在还要你救她。“
王丽萍沉默良久，突然转身抱住李志强：“谢谢你这段时间做的一切。“
李志强轻轻拍着她的背：“明天我陪你去采集室。“
“不，你去陪露露。“王丽萍松开手，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告诉她，捐献者是个很爱很爱她的人，只是她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晨光微熹时，王丽萍站在骨髓采集室门口，最后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四人合照。今天之后，一切都将不同。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