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下午。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稀稀疏疏的影子映照在斑驳的水泥路上,点缀了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小路旁的草地是一片儿童游乐场,身穿斑点花裙的小女孩用手抓起一把沙坑里的细沙,沙砾慢慢的从她的指缝间滑下,如同清晨时分的晨雾一般,形成了一条反射着七彩阳光的细线。落下的沙重新汇集,在刚刚堆好一半的沙丘城堡顶上形成了小小的沙堆。小女孩笑着朝路边的长椅上坐着的人炫耀自己搭出来的小小沙丘。
她是谁?这又是哪?一阵疑问在他心里升起,他想走上前去提出自己的疑问,但是开口确实另一个人的声音:“真棒,小心不要把沙子弄进眼睛咯。”声音低沉,明显不像自己的。他习惯性地朝自己右边口袋掏去,却没有摸到自己的原子表,这不禁让他心里一惊。没等他反应,天空的某处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响声逐渐变大,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空而来似的,他慌张的从长椅上站起来眺望天空,但是什么都没有发觉,天空万里无云,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晴朗的天空,统一而深邃的蓝色一望无际,像是要把自己吸进去一样。正在堆沙丘城堡的小女孩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头张望。一阵不安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起,他想逃离这里,身体却并没有听他的使唤。
突然间,临近的巨响消失了,世界又变得安静下来,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他晃了晃神,耳鸣声在瞬间充斥了一切,视线也开始有些恍惚,目光里那个离他不远的女孩再次转头看向他,脸上惊恐万分,向着他跑来,嘴里喊着什么,但是他却听不清楚。时间突然仿佛停止在这一刻,剧烈的爆炸毫无征兆的发生,刚才湛蓝的天空突然变成黑色,如同夜晚突然降临,远处闪耀的白光比太阳还要耀眼,巨大的气浪混杂着火光向他们这边冲撞过来,在这一瞬间他只看见了那个仓皇向他奔来的小女孩,女孩嘴张着,仿佛在喊着什么,面上带着难以忘怀的恐惧和痛苦,这一刻仿佛被慢放无数倍一般,只是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白色气浪依旧吞噬着一切,恐惧和悲伤在他的心里生根,他也下意识地想喊叫,却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一般,他试图分辨周围的声音,但是除了耳鸣和自己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我要死了吗?他想。他能看见那白色气浪席卷过马路,打碎了转角的咖啡店的玻璃幕墙,停在街角的出租车也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爆炸产生的余波推至半空,而冲击波距离他和女孩只有不到百米了。
就在这时,几乎定格的时间开始流动,他也终于从耳鸣中解脱出来,玻璃碎裂声和汽车警报声伴随着余波撕裂空气的声音一起传来,转眼间吞噬了他面前的女孩和他自己。他听见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刚刚搭好的沙丘城堡顷刻间被吹散,剧烈的疼痛覆盖了自己的皮肤,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听见的是女孩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惊醒。身上的灼烧感消失了,小女孩,沙丘城堡,爆炸都随着梦境远去了,他着急的向右腿口袋探去,他亲手做的原子表安安静静的躺在口袋里,他甚至能用指尖感受到它读秒时的细微震动。面前的工作台上摆满了零件和工具,昏暗的蜡烛已经烧的所剩无几,烛蜡几乎蹭到了旁边画好的图纸,图纸上正是原子表的组装方法。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听着耳边传来稳定的金属敲打声,他才默默安下心来知道自己所处的是现实而非梦境。
不远处的铁匠台,一位老人手持火钳和锤子,正在敲打一段链条的末端,火星四溅。“你醒啦。”老人头也不抬地说着,顺势将火热的链条下入装满液体的木桶,猝火流程非常娴熟,升腾起的蒸汽模糊了老人带着的眼睛,但是他却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朝着工作台这边坐着的少年多看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到,“做噩梦了么?”少年揉了揉眼,拿出口袋里的原子表,表面中间暗紫色的晶体缓缓旋转,时不时反射着周围的火光,有些晃眼。男孩从嘴里哼出一声:“嗯”,心里居然有些庆幸听见的是自己的声音。仔细想想梦里的那个男人和女孩,那场爆炸,他觉得头有些疼,于是将手中的原子表放了在桌子上,从旁边挂着湿毛巾的台子上拿下一条在脸上摩擦起来,戴上桌角的眼镜,通过装满水的水桶看着自己的倒影。嗯,很好,这才是我,这才从刚才的噩梦中缓和过来。
老人将链条从桶中钳出,拿在面前细细端详,似乎对刚才的作品非常满意,眼睛的余光瞟向桌上的原子钟,嘴角露出一个很难被人察觉的微笑。
少年将原子钟仔细地放在一个纸盒子里,双手灵巧地系上红色丝带,打成了一个在盒子上的蝴蝶结,然后将纸盒子揣在怀里,从桌子的抽屉里五颜六色的全息卡片中抽出一张蓝色的,和老人比了个手势后向着老人身后的大门走去。
大门打开,光照进了黑暗的室内,少年眯着眼睛适应着突然的刺眼光明,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写着“欢迎光临机械铺”的招牌挂在了大门侧边那个锈迹斑斑看上去有些滑稽的钢铁假人的手上,大步向外走去。
城市的主色调是沙黄色,擎天的方尖碑生成的半圆形屏障将城市和外面的黄沙隔离,方尖碑之上是布满乌云的灰蒙蒙的天空,和他梦中那样湛蓝相去甚远。周围稍矮的灰色楼房也因为风沙的侵蚀而坑洼,在似乎与环境的颜色融为一体。街上人已经熙熙攘攘,大多都和男孩一样朝着东部的食品供给处领取早餐,身着贴身动力装甲的警卫握着警棍在方尖碑广场的一角巡逻,突然铃响三声,方尖碑上沙色的砖瓦上形成一片淡蓝色的屏幕,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时钟,此刻是早上七点五十九分,铃响结束,官方的报时在数字时钟转到八点时准时开始。蓝色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了十二号避难所的标志,标志最后随着报时的结束融入背景,最终随着全息投影一起消失。
少年驻足感受着怀中原子表的震动,抬头等待着报时的消失,确定分毫不差后快步加入领取食物的队伍。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方尖碑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影子那端是避难所外漫无尽头的黄沙。城市开始苏醒,人们也逐渐开始了一天的行程,在这个非常普通的工作日里,没有人知道,那些埋藏在黄沙中的秘密和密布在乌云中的阴谋正蠢蠢欲动,那场改变一切的战争也在此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