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玄立于山巅,隔着护山大阵的光幕,遥遥望着这一幕。他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
青竹山的护山大阵,此刻光芒闪烁,却带给不了众人丝毫安稳。
陈年的院落里,老人正襟危坐的身躯猛地一颤,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从嘴角溢出,他并非被人所伤,而是方才山门前那气息,与他识海中那本功德簿,发生了最剧烈的冲撞,心神激荡之下,引来了反噬。
他不及擦拭血迹,心神已沉入识海。
那本青铜功德簿,此刻正前所未有地剧烈震颤,一页页书页无风自动,一行行紫金色的篆字,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灼灼燃烧着,烙印其上。
【家族紧急天命:破邪显形】
【描述:邪魔外道,冒充天威,于山门前行凶,此乃乱法理、灭人伦之举。天道不彰,人道当立。若坐视不理,则气运自消,家族倾覆,只在旦夕。】
【任务要求:三日之内,将“断魂峡伏杀”与“山门戮尸”之真相,以无法辩驳之形式,传遍洛云山脉外围八大附庸家族。】
【奖励:家族功德三千点。解锁功德簿兑换列表【阵法篇】。】
【惩罚:任务失败,家族气运永久衰减五成,族长修为停滞不前。】
陈年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他明白了,这已不是如何“求活”的生存问题,而是如何“不死”的存亡问题。龟缩,就是等死。
陈年召集了陈道玄与柳青研。
不过片刻,陈道玄与柳青研便面色凝重地赶到。陈道玄心神不宁,正欲开口,陈年却抬手止住了他,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道玄,你立刻颁布族长令:全族戒严,自即刻起,封山三日!任何人不得外出,违者废去修为,逐出家族!”
这道命令,让陈道玄和柳青研皆是一愣。但出于对夫子的绝对信任,陈道玄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取出一枚族长令符,将神念注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个青竹山上下人心惶惶。刚刚才从大典的惊变中缓过神来的族人,又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封山令搞得不知所措。那些原本还想留下来观望情况的各家宾客,见此情形,更是如避瘟疫般,匆匆告辞离去。
在所有人眼中,平阳陈氏这是吓破了胆,彻底选择了当缩头乌龟。
小院内,篱笆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陈年看着二人,声音沙哑却沉稳:“敌欲让我等恐惧,我等便示之以恐惧。敌欲让我等孤立,我等便联之以众利。”
“夫子,您的意思是……”陈道玄心头一动。
“不错,”陈年的目光扫过两人,“他想把我们关在笼子里,慢慢玩死。那我们,就要在他关上笼门之前,将这场危机,变成一场席卷整个洛云山脉外围的风暴。”
柳青研听完,她没有半分犹豫,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刻着翠柳纹路的核心令牌,按在桌上,斩钉截铁道:“此事,我翠柳湖柳家,做了!我亲自带人,保证在两日之内,将‘信’送到每一位族长的手里。”
她在家族生死存亡之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好。”陈年赞许地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但信,不能只由我们来写。”
他看向陈道玄:“你立刻取一枚空白的留影玉简,将那李家修士尸身旁的黑气,以及那股阴冷的气息,用神识完整拓印下来。务求真实,不加任何修饰。”
随后,陈年心念一动,识海中功德簿上光芒黯淡,将仅剩的两百点功德消耗了。
【兑换成功:往生烛(一根)。】
一根通体蜡黄,散发着奇异檀香的短烛,出现在他手中。
陈年解释道:“此烛以亡者贴身之物为引点燃,可映照出死者临终前,最强烈的一道执念影像。利用此烛搭配留影玉简!”
陈年缓缓开口,为整个计划定下了基调:“一封信,两份留影玉简。一份是山门惨案,一份是守义之死。信中,我们不指控任何人,只陈述事实,只问一个问题——这股隐藏在黑暗中,视我等性命如草芥的势力,究竟是谁?”
此言一出,陈道玄与柳青研大为震惊,这不啻于将所有家族都逼到了悬崖边上,要么一起找出真相,要么就等着成为下一个陈氏。
做完这一切,陈年推开院门,将一直静候在外的陈阳叫了进来。他将那枚从陈伯处搜出的黑蛇木牌,交到了儿子手中。
“拿着它,去一趟黑木崖。”
陈阳接过木牌,神情坚毅。
“不必见李家族长,”陈年语气平静,“去找他们新上任的二长老,李道崖。这个,就是‘信物’。”
此计,狠辣至极。
陈年没有停,继续对陈阳道:“山门前那具李家修士的尸体,你叫人去处理。好生收敛,派人送还给他在凡间的亲人,抚恤要给足,要厚。告诉他们,人,是陈家杀的,因为他叛族。但陈家,敬他是一条好汉。”
一打一拉,一恩一威。
当夜,月黑风高。
三路人马,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开了那座青竹山。
柳青研亲自带着八封用特殊手法封印的密信,化作一道流光,奔赴各大家族;陈阳怀揣着那枚诡异的木牌,领着两名机灵的修士,独闯黑木崖;另一队人马,则抬着一口薄皮棺木,沉默地走向了凡人城镇的方向。
两日后,平静的洛云山脉外围,彻底炸开了锅。
收到密信的各家族长,在自己的密室里,反复看着那两份影像,人人面色煞白,自危不已。而黑木崖李家的议事厅内,新任二长老李道崖,死死盯着桌上那枚熟悉的黑蛇木牌,脸色由暴怒转为铁青,最终化为深不见底的惊骇与沉默。
风暴,已然成型。
第三日清晨,就在陈年的功德簿上【任务完成】四个大字即将亮起,家族气运将要逆转的刹那。
青竹山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艘巨大楼船法器,撕开云海,投下了遮天蔽日的阴影。那楼船通体漆黑,船身刻满了繁复而威严的符文,船首之上,一面绣着青色龙纹的大旗,猎猎作响。
王兆麟一身月白长袍,负手立于船首,神情淡漠,宛如俯瞰尘世的神祇。他的身旁,整整齐齐地站着数十名身着统一制式甲胄的修士,每一位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都远在陈道玄之上。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借由法器之威,在整片洛云山脉外围地域轰然回荡。
“奉青帝天庭法旨,洛云山脉外围八族,勾结魔道,意图不轨,罪证确凿!”
“即刻起,剥夺尔等附庸资格,尽数收监,听候发落!反抗者,视为公然对抗天庭,满门皆诛!”
这一次,他连借口都懒得再找了。
他直接,掀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