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杰撕心裂肺的哭诉,像一把锉刀,在刘一凡的心里来回搅动。
那张威风凛凛的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四个胃却拧在了一起,比反刍草料时还要难受。
“强奸……又是强奸,哎!”
这个词汇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陌生。
前世,在研究生二年级时,凭借优异的成绩和一口流利的英语,他被导师推荐,获得了前往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实习的宝贵机会。
而自己负责对接的国家,正是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国度——这也是刘一凡毕业论文选题的原因。
实习时,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里,七成以上都和女性遭受的暴力与侵害有关。
今天,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了自己眼前,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文字无法承载的绝望。
“老祖宗是真明白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虽然这“躬行”的方式有点过于独特了。
“如果我还是个人……凭我当年的经验,至少也能给你指条明路。”
刘一凡在心里叹息着:“可我现在是头牛啊,老兄。我能怎么办?用牛角帮你去伸张正义吗?”
他抬眼望向贾卡卡蒂警局的方向,就凭那几个把玩忽职守当成人生哲学的警察?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路边的野狗能学会写字。
等等……
一个年轻背影忽然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阿迪亚·古普塔。
那个愿意为了一只山羊的“贞操”而四处奔走的小警察。
或许……可以试试?
刘一凡不再犹豫,他将巨大的牛头转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桑杰,用尽了毕生的演技,发出了一声饱含安抚与鼓励意味的叫声。
“哞——!”
这次,他的叫声听起来非常温和,仿佛在说:“别哭了,这事儿我管了。”
桑杰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神牛。
只见神牛对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庞大的身躯转了个方向,迈开沉稳的四蹄,一步一步地朝着警局的方向走去。
阳光将它雪白的皮毛照得有些刺眼,在桑杰模糊的泪光中,那背影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
与此同时,在贫民窟另一头的,阿迪亚·古普塔正紧锁着眉头。
这里是阿米特家的羊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羊膻味,几只绿头苍蝇不知疲倦地在他耳边盘旋,试图降落在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头上。
对此,他毫不在意,半蹲着身子,仔细地审视着羊圈里的地面。
泥地上的脚印杂乱无章,除了羊蹄子印,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人类脚印,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根本无法分辨出哪个是属于嫌疑人的。
“警察先生,怎么样?”阿米特在一旁紧张地搓着手,“能找到那个混蛋的证据吗?”
阿迪亚没有回答,他站起身,目光转向了圈养山羊的篱笆。
篱笆由一些粗细不均的树枝和铁丝胡乱捆绑而成的,看起来摇摇欲坠。
他从口袋里取出白手套,戴上以后,沿着篱笆一寸一寸地仔细搜索起来。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截向外突出的枝丫上。
上面挂着几缕残破的蓝色纤维。
阿迪亚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从随身的勘察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透明的证据袋和一把镊子,将那几缕纤维一根一根地夹进袋子里,仔细封好。
“阿米特,”他举起手中的证据袋,“仔细想想,你的邻居是不是经常穿蓝色的衣服?”
阿米特凑过来,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用力一拍大腿:
“没错!警察先生!那个家伙最爱穿的就是蓝色库尔塔!我昨天还看见他穿着!”
就在这时,伴随着熏香的气味,一阵古怪的祷告声从隔壁传了过来。
“伟大的南迪神啊,感谢您的宽恕,感谢您的恩赐……”
阿迪亚和阿米特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邻居巴拉吉捧着一个脏兮兮的铁盆子,从他那间破屋里走了出来。
盆子里,装着一些不可名状的混合物,上头插着熏香,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他将盆子郑重地放在家门口的空地上,又从怀里摸出几支劣质的线香,插在盆子四周的泥地里,青烟袅袅升起。
做完这一切,他对着盆子五体投地,开始虔诚地祷告。
“先生你好,你这是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巴拉吉吓了一跳,当他看见阿米特和一名警察站在一起时,整个人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弹了起来。
警察怎么会在这里?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但是,害怕的念头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他的心里冒出了一个无比坚定的想法:
“神牛已经亲自‘赐福’,原谅了我的罪行。我是被神明宽恕的人,难道还怕凡间的警察?”
巴拉吉的胆气壮了起来。
他彻底无视了阿迪亚和阿米特,旁若无人地继续跪下,对着那盆“圣物”念念有词。
“等祷告完毕,我就用圣物沐浴全身,然后再去恒河里清洗一番,将灵魂深处的罪孽彻底荡涤干净。”
阿迪亚看着眼前这怪诞的一幕,眉心拧得更紧了。
他提高了声音,郑重的询问道:
“巴拉吉先生,我再问一遍,你这是在做什么?”
巴拉吉抬起头,脸上带着狂热和傲慢:
“我在感谢神恩。伟大的南迪神认可了我的虔诚,赐予了我净化的圣物,我正准备用它来洗涤我的身心。”
阿迪亚的目光落在那盆气味独特的混合物上,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虽然也是印度教的信徒,但他信奉的是《薄伽梵歌》里的哲学与智慧,而不是这种将排泄物当成圣品的愚昧迷信。
他决定刺激刺激这位有重大嫌疑的人,看能不能套出点信息。
“哦?是吗?”阿迪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讥讽:
“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事,居然需要动用如此贵重的‘圣物’来寻求神明的原谅?”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巴拉吉那颗做贼心虚的心脏。
他的脸色瞬间涨红,尖声反驳道:“你胡说!我……我只是表达我的虔诚!神牛正是因为看到了我的真心,才会赐下祝福!”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吼了出来:“神牛已经原谅我了!它亲自对我表达了宽恕!”
“是吗?”
阿迪亚脸上的讥讽意味更浓了,他慢条斯理地举起了手中的那个透明证据袋,里面的蓝色纤维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既然神牛已经宽恕了你,想必你一定不介意我进你的屋子看一看了?”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严肃,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毕竟,你已经亲口承认自己求来了神牛的原谅。”
“作为警察,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被原谅的‘罪过’,可能和我的这桩案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