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厮……”
宋青墨还是年轻气盛,稍显沉不住气了。
本来想着对方辈分又高,传得又神乎其神,应该是个隐居世外的前辈高人,所以做足了礼数。
没想到对方上来就口吐芬芳。
他敛容振衣,踏前一步,宋远舟眉头一皱,刚想阻止,他已抬高声音道:“前辈,弟子乃灵应峰首座宋远桥的子侄,特来请前辈解惑。”
竹林中箫声婉转,如春蚕吐丝,绵绵不绝地缠绕开来。
宋远舟与程白虹对视一眼,神色大变,低喝道:“不好!快捂住耳朵!”
洪冼象不明所以,宋青墨被宋远舟着急地拉扯着捂住耳朵。
下一秒,箫声陡然一转,肃杀之气沛然勃发。
竹林中丛丛修竹剧烈颤抖,竹节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闷响。
洪冼象只感觉箫声入耳,心神都为之所夺,眼前看到的时而是竹林间的无边落叶、纷纷扬扬,时而又跌入怒海狂涛,滚滚浊浪。
宋远舟等人面容痛苦,眼前幻象丛生,只觉得体内真气翻涌,几欲呕吐。
宋远舟咬牙道:“后退!”
几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后撤,撤到竹林边缘附近,方觉得箫声渐歇,眼前幻象消散,体内一切翻涌之感悄然退去。
却看见洪冼象一脸懵逼的站在远处。
竹巅上的老道士停下洞箫,轻“咦”了一声,随即飘然落下,脚尖在空中轻点几片竹叶,转眼来到小院门前。
洪冼象似看出对方所想,挠头笑道:“小道没有内力,所以不受前辈箫声干扰。”
老者抬眼打量了一下洪冼象,见其气质朴素,眼神熠熠,举手投足看似拘谨,实则发乎自然,全无世故俗态,问道:“你也是宋远桥的子侄?”
洪冼象摇头道:“弟子只是南岩宫一个普通的四代弟子。”
“难怪没有真气,现在的武当派,教出的弟子都是这种水平了吗?”
“是弟子资质愚钝,而非武当派武学不精。”
老道士点评道:“张三丰独占武当气运八十载,也不知避路,放弟子一头之地。”
洪冼象眉头微蹙,显然对老者狂傲的断语不甚满意。
“掌教真人不是前辈的师叔吗,为何直呼真人名讳?”
“为何不能叫?名字取来不就是让人叫的?我叫得,天下人叫不得,那是他们本事不够,胆子太小。”
洪冼象微笑摇头,觉得此人不拘礼法,倒也有趣。
他自己本身也不是被礼法束缚的人,当年一上小莲花峰便被人称作“小师叔祖”,他也压根没当回事。
“兀那狂士,我等敬你为同门长辈,没想到你却丝毫不顾同门之谊,不由分说赶我们出去,还敢侮辱掌教真人?”
宋青墨今日连番受挫,心中积怨已深,此时见这老道蛮不讲理,不禁出声斥责,他不信在武当山,对方真敢拿他怎么样。
老者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道:“你说你是宋远桥的子侄?”
“没错!”
宋青墨顿时露出倨傲之色,站在竹林边缘,却不敢踏入一步。
老道士负手朝院里走去,丢下一句话:“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我也有个记名弟子,你们可以比试一下,看看是宋远桥教的弟子厉害,还是我教的弟子水平高。”
洪冼象见老道士话音刚落,院里趴在桌上打盹儿的姑娘悠悠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眉宇间满是抱怨之意。
“好!正有此意。”
宋青墨在紫霄宫与洪冼象的比斗,却发现对方内功全无,被寒毒所伤,他空有一身技艺,却像蓄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此时有人提出年轻弟子之间的比斗,还关乎师门荣誉,让他这个同辈中数一数二的天骄弟子战意高涨。
宋远舟沉吟片刻,还是觉得宋青墨无论内功、拳脚、剑法均为同辈弟子中的翘楚,修为比之当年同岁的宋青书还要高上一筹,最终也点头同意。
宋青墨来到洪冼象身旁,却见院中女子站起来,霎时间挪不动脚了。
洪冼象也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院里的女子,一身绿衣裳洗得裙边有些发白,却异常干净妥帖,像竹林刚冒头的春笋,带着股洗尽铅华的韧劲儿。
那张脸生得极好,好到让人第一眼忘了赞叹,只觉得天地间本该有这么一张脸,干净,清透。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她肩头跳跃,也照亮了她腰间那两件颇为扎眼的家伙什儿——
一刀,一剑。
宋青墨神色呆滞,眼里仿佛万物都在淡去,只剩这位绿衣女子了。
“在下灵应峰宋青墨,请问姑娘……”
“云漪。”
绿衣女子干净利落地打断,然后道:“你们二人谁比?”
洪冼象看了眼宋青墨,笑着主动退后半步。
宋青墨依然风度翩翩道:“请问姑娘要比什么,拳脚、剑法、内功,可任意挑选。”
名叫云漪的绿衣女子,偏头想了想,道:“比棋。”
宋青墨一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暗道:还好选择了文斗,若是比试拳脚,面对这位美貌动人的姑娘,还真有可能心慈手软。
他家学渊源,山上道士也酷爱手谈,所以棋艺不俗,若是两人对弈,正中他的下怀。
几人来到下院的石桌前,桌上是一副留有残局的棋枰,两只紫檀楠竹棋罐,云漪捻起一颗棋子道:“不是下棋,而是比猜棋,你背过身去,猜我藏在手心中的是黑子还是白子。”
一行人闻言满眼疑惑,这算什么比试,这不是小孩子的幼稚游戏吗?
洪冼象也不知道那绿衣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宋青墨犹豫不定,云漪催促道:“怎么,还比不比?”
宋青墨跺足道:“比!”
云漪点头微笑:“先猜中三局者胜,我先藏,你来猜。”
随后宋青墨转过身去,云漪衣袖拂过棋枰,一枚棋子已捏在手心。
洪冼象眉头一皱,心道:不好,这女子挥袖的手法……不是泛泛之辈。
果不其然,第一局宋青墨猜白子,云漪展开手心为黑子。
第二局轮到宋青墨藏,云漪猜。
宋青墨先输一局,已经不敢等闲对待,他摸起下巴思忖。
既然第一局猜白子,那么对方多半会认为自己这一轮避开白子,而藏黑子,我若反其道而行之,预判她的预判,赢面应该更大。
拿定主意,他继续藏了一颗白子在手心。
轮到云漪猜了,她转过身来,丹凤眼灼灼地看着宋青墨,看得他有些回避,不好意思直视。
院子里安静得出奇,竹叶萧萧落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机牵引,盘旋,飞舞,落入水缸内。
云漪倏尔一笑,轻声道:“白子。”
宋青墨大惊失色。
洪冼象却疑惑更深,凭借多年来对自然大道的观察和感知,隐隐间觉得有一股无形之力在周围干预。
无奈他此时无法使用大黄庭的望气术,不然定然察觉到气机的变化。
宋远舟、程白虹等人见识更深,当下眉头紧紧拧起,死死盯着云漪,一字一句道:“龟镜流?”
“你是……东岛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