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冼象一愣,没想到张无忌此时赶回,解了他燃眉之急。
他旋即按梳理的思路,引火之至阳穴。
此时已至午时阳气最盛时,借天时与太阳火炁,冲膻中消融冰锁,阳气进入水相经脉,阴阳相济,果然得到喘息之机。
洪冼象头顶冒着白烟,浑身寒气渐褪,腹中一阵饥饿感涌现。
调和阴阳二气耗损真气,这是内需亏空,虚则补之,向外求索。
如此运行一周天便有奇效,若是长此以往,日积月累,必有除尽寒毒的一天!
可是以后九阳之气该从何而来呢?
莫非自己今后要与张无忌绑定,从此做他的小跟班?
管他的,走一步看一步。他吐出一口浊气,重新睁开眼,却看见场中人或关切、或惊疑、或怜悯的看着他。
还有人此时眼底潜藏着一抹畏惧,比如宋青墨。
张无忌站起身来,环视一圈,缓缓道:“谁把洪小兄弟伤成这样?”
张无忌身处教主高位以来,积威日盛,话语间不自觉加重的语气,传递到年轻弟子耳中,就犹如响鼓重槌。
宋青墨眼神躲闪,嗫嚅道:“是他……是他自己寒毒爆发,变成这样的!”
宋远舟道:“无忌师侄,你神功盖世,应该知道伤他的是玄冥寒毒,岂能怪罪同门弟子。”
俞岱岩嗤笑道:“这时候知道是同门弟子了?方才要纯阳丹的时候,不是说形同废人,没有价值,要发配去做杂役和农耕吗?”
洪洗象心想,做杂役和农耕也没啥不好啊?
俞三师叔祖你可别说了,就惯我一次吧。
张无忌见众人反应,莫约猜到了事情经过,想到自己幼年时被寒毒缠身过,历经磨难,生不如死,顿觉感同身受。
义愤填膺道:“是吗?我方才在赶来的路上听到有人说,洪小兄弟内力全无,没有资格进入七峰?”
孟守一冷冷道:“按照武当门规理应如此,张教主还有什么高见吗?”
他称呼张无忌为张教主,而非师侄,显然是强调这件事是武当门内事,对方身份逾矩了。
张无忌微笑道:“不敢。”
然后话锋陡然一转:“好教孟师叔知晓,先父翠山公乃掌教真人座下第五弟子,前第五峰袭明宫首座,弟子也向太师父、武当七侠中的其他六位师叔伯行过门下弟子之礼,说起来也不算外人。”
“然则今日……”他瞥了一眼洪冼象,朝天上抱拳道:“请诸位师叔伯共同见证,弟子张无忌愿代父收徒,引武当四代弟子洪冼象拜入袭明宫,奉先父为师,真武共鉴!”
张无忌眯眼盯着孟守一,似笑非笑道:“想必七峰首座莫七叔在场的话,也会欣然同意吧,你说呢,孟师叔?”
此言一出,孟守一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不只是是他,在场所有人的眼眸中都充满了震惊和疑惑,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宋青墨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洪冼象,手微微颤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洪冼象本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懵了一下。
他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涣散:“啊?代师收徒……我啊?”
孟守一脸色铁青,沉吟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可他的武功,还是过不了拜入七峰的要求,规矩就是规矩。”
张无忌似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道:“这有何难!我以九阳神功为其驱除寒毒,哪怕以三年之功,也定让他寒毒尽祛,届时再重新修练内功,相信以洪师弟之资,下一届问剑大典成为年轻一代魁首也不在话下!”
宋远舟与程白虹对视一眼,面露苦笑:“这就叫上师弟了?”
洪冼象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他不在乎七座主峰弟子的名头,也不是非要练成江湖一流高手。
他修的大道讲究一个自然无为,本心清静,若是违背本心,再大的福缘,那也是手中流沙,把握住不住的。
“张教主,您是堂堂明教之主,手下教众数千,还有各地抗元义军,家国大业,教务繁忙,怎好拖累你一直替我驱毒,不行不行,这也太麻烦了……”
“再说了,如今我内力全失,以后大概只能当个洒扫捧茶的普通道士,传出去了多损您的威名啊,您还是换一个人吧,比如这位宋青墨师哥,怎么样?”
宋青墨脸色煞白。
张无忌态度诚恳的看着他,半开玩笑道:“怎么,嫌弃我离开后,第五峰这座庙太小?”
洪冼象摸摸鼻尖,露出惯有的带点憨气的苦笑:“倒不是,只是小道平日散漫惯了,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想睡到日上三竿就睡,想骑牛发呆便发呆,若是拜入主峰,恐怕啥都干不了……”
张无忌无奈笑道:“随你吧,你怎么自在怎么来,若是改变主意了,再找我。”
俞岱岩在旁朝洪冼象使了半天眼色,见洪冼象无动于衷,不禁为他惋惜,随后一想到洪冼象就是这么个性子,也就随他了。
宋远舟却手举半阙书帖道:“不管你后面去哪座峰,始终都是我武当弟子,身为武当弟子,私藏别派的武功,无论正邪,总该给前辈们一个交代吧?!”
洪冼象道:“武功?宋师叔祖,我可是先说过,这是本记载神仙打架的经书,怎么会是武功呢?”
宋远舟道:“神仙?十大正神、十二金仙、三山五岳的敕封之神一个不见,你当我不识字消遣我是吧?”
洪冼象撇撇嘴,两个陆地神仙,怎么不算神仙了?
“你识字的话应该非常清楚,这就是一首散曲而已,还当成武功秘籍,说出去不怕贻笑大方了。”
宋青墨胜在年轻,多少是看过关汉卿、马致远的杂剧的,冷冷道:“这阙词读来确实像时下大都和临安流行的散曲,但格式又与任何曲牌不符,这种三、三、七的定格,乍看像《梧叶儿》,其实又不是。”
“诸位前辈,莫听此人胡搅蛮缠,陷入他的诡计。此书的重点不在于词,而是笔意,这字体酣畅淋漓、八面出锋,若是剑道高手以此帖观想,必能领悟到笔锋中的剑意,姓洪的,这书贴哪来的?”
“闲来无事,随笔写的。”
“你?”宋远舟、程白虹、钱海等人都不信。
“你能写出这等八面出锋、暗藏剑意的字?”
宋青墨向来自矜,心里显然不服,带着疑惑呢喃道:“那岂不是你的剑道造诣还在我之上?”
洪冼象乐呵呵道:“说点大伙不知道的。”
宋青墨面露愠色,可碍于张无忌在场,又不敢发作,只能忍气威胁道:“好!仗着有人庇护,你还得意忘形了,可你要清楚,有人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最好老实交代,上半阙在哪里!”
“你这个态度问话,我很难老实交代啊……”
洪冼象偏头看向张无忌,笑道:“张教主,小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张无忌微笑道:“当然,随时可以。”
洪冼象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嘟哝道:“我忽然想到,答应你代父收徒的要求好像也不是全无好处。”
他倏尔看向宋青墨,眼中露出笑意:“这第一个好处便是升了辈分,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小师叔啊?青墨师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