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厅内,李世民正端详着荆州的舆图,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正看的入神之时,司马瑗捧汤羹至案侧,轻置器皿,默立于旁。
李世民观图良久,方觉身侧有人,愕然道:“瑗儿,何时至此?我竟未发现!”
“已候了一炷香了,夫君凝神观图,未敢惊扰。”言罢,将案边陶碗前推数寸,“夫君病体初愈,且饮此肉羹以补元气。”
李世民颔首,端碗啜饮一口。
“夫君可是在筹谋着什么。”
“只是看看,我正想着,这江夏与东吴接壤,北部曹操狼视,未来必有战事,需在心中记得这些地形才是!孙子曰,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扼远近,上将之道。”
“夫君还精通兵法。”
“精通谈不上,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李世民叹息道:“可惜,我现在手里一无兵马,二无良臣,三无财帛,难啊~”
兵马良臣什么的,司马瑗也没办法,但……
“妾身知一处矿藏!”司马瑗纤纤玉指轻叩舆图,点向江夏东南处:“此处有铁矿!”
李世民手中的汤勺顿在半空,热雾氤氲中他抬眼望向司马瑗,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舆图上,仿佛两柄交叠的剑。
铁矿业乃国之重器,武德年间关中铸钱尚需从河东调铁,若荆州真有此等矿藏,于他的筹谋实在大有助益。
“你如何得知?“指尖叩在舆图上的江夏郡,羊皮舆图被按出浅痕。
他想起当年征讨萧铣时,行军大总管李靖曾奏报江夏多山泽险隘,却未提及矿藏。
司马瑗拿起剪子,将灯芯剪掉了一部分:“妾,曾与阿爷云游四处,偶然遇到了一处古矿洞。这处铁矿藏在龟山北麓,寻常樵夫只当是青石崖。”
她忽然抬眼,烛光照得瞳孔亮如墨玉,“其下仍有古矿洞,只是年代久远,无人发现。七层矿脉,若能开采,足够打造三万甲胄。“
龟山!李世民猛地想起《禹贡》中“荆州厥贡惟金三品“的记载,原来大禹时代便已开采的矿脉竟藏在江夏。
李世民推开盘中未动的肉羹,舆图在案上哗啦展开,手指从江夏一路划向长江:“若在此设铁官监,沿襄河漕运便能供给江夏军资,又可制衡荆南诸州。“
待李世民回过神来,想起还不知司马瑗的家世。
这能带女儿云游四方的父亲必定也不是一般人。
“瑗儿,什么时候得闲了,去拜访一下岳丈。”
司马瑗婉儿一笑:“夫君怕是伤了脑袋,并不知道我父亲是谁了吧!
被司马瑗揭穿,李世民尴尬的笑了笑。
“家父是司马徽。”
司马徽?!
这个名字李世民听过,“难道是水镜先生?”
“没想到夫君还记得父亲的别号!”
这水镜先生不就是给刘备推荐卧龙凤雏的那位名士嘛!
李世民豁然起身,袍袖扫过案角令箭,叮咚作响:“原来瑗儿是水镜先生之女!”
瑗儿垂眸拨弄灯穗,烛芯爆出一星火花:“家父早已不问世事,夫君若是想问矿洞之事,我当可代为解答。”
说着,她转身入内室,片刻后取出一张鹿皮,展开但见墨线勾勒处,正是荆州的舆图。
这笔墨交叠,不仅标注清楚了山水道路,各地险要也都一一标注出来。
又见龟山北麓密匝匝标着七处矿洞,旁注“先秦时,冶官王茂曾开此矿,得铁十万斤”。
“这是!”
“父亲喜欢收集古物传说,从小我伴他左右,就画一些地形舆图,顺记风土人情!”
这……
要知打仗,除了军马,最重要的就舆图,熟悉战场的环境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之举!
李世民激动的握住司马瑗的手,连叫了三声“夫人!”
“夫君,除了荆州的舆图,其他几州的舆图妾身也画了!”
李世民激动的差点流出眼泪来!
勉强稳定了一下激动的情绪,他目光扫过舆图上的汉水漕运线,“若得此矿,我可先于江夏设铁官监,以铸兵器,再以铁器易粮秣,招兵买马。只是……”
话音未落,忽闻衙门外传来更夫敲梆声,三更三点。
瑗儿侧耳听了片刻,低声道:“夫君可是忧虑地方豪强阻挠?江夏以安陆黄家为首,若知矿脉所在,必生觊觎之心。”
世民踱步至窗前,望着檐角残月:“你所言极是。刘景升经营荆州多年,这荆州之地,依然宗族林立,江夏士族手中多有私兵,就连这江夏一万的兵马也都掌握在黄家手里。”
他忽然转身,眼中闪过精光,必须取下江夏这一万兵马,才能图其他。
窗外夜风骤起,吹得舆图哗哗作响,李世民望着图上蜿蜒的汉水,忽然想起当年李靖兵临荆州时,曾赞“江汉朝宗,此乃王气所聚”。
如今铁矿现世,恰似为这王气添了淬火的炉锤;
只是这炉锤落下时,荆襄的棋局,怕是要从此翻覆了。
“夫人,我们从襄阳带了多少财帛过来!”
“所带不多,大约五百贯钱!”
顿了顿,司马瑗道:“若夫君有急用,妾身还有些首饰,也能换个两百贯左右!”
“夫人不问我拿去何用?”
“夫君自有用处,为妇之道应是支持夫君。以夫君高愿,自不会用于错途。”
李世民心里感动,握住司马瑗的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偌大厅堂之中,只余他们两人,司马瑗忽然觉得李世民的呼吸变的沉重起来。
“夫人,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司马瑗眼波流转,眼眸中倒影出刘琦的样貌,但似与心中原本刘琦的样貌又有些不一样。
以前的刘琦只知道一味避祸,哪里会去研究兵法。
从前她喜欢刘琦的儒雅,喜欢他的温厚。
可是,在这乱世之中,光有仁厚怎么够。
刘琦本身没什么错,错就错在他生在了诸侯的家的里。
如果他只是普通百姓出身,说不定可以学庞德公,隐居山林。
可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一避再避,避无可避,最后……
“这次坠马之后,我想明白了,这个吃人的世道,一味退让,只能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腹中食!”
“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夫君便是夫君!”
李世民一边说话,一边将司马瑗拉近自己的身子
司马瑗只觉浓重的呼吸喷在脸上,惹的心中也开始燥热起来。
“夫君的身子还没好……”
“灯还点着呢~”
“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