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段辱骂,将数百人的杂乱场面,压的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来人。
不断有人小声询问,来者何人。
那白灵辱骂嬴康也就罢了。
有武安君在,就算撕破脸嬴康也拿她没有办法。
可那马车之上的女子哪来的胆子。
连面都不露,比白灵还嚣张。
揪着封君羞辱。
一句被狗骑到头上,震得整个眉县鸦雀无声。
嬴康面色难看至极,却丝毫不敢还嘴。
毕竟,听说这位心情不好时。
连秦王都在司祝殿被骂的狗血喷头。
祭国司祝,每一代人都无子嗣,无家族。
孤身一人,只侍奉于家国大愿。
他今日若敢还嘴,或许看在是小一辈上她不会怎么样。
可明日高陵君就得被召到司祝殿。
跪在宗室先祖前,反省心中杂念。
嬴康只能弯腰拱手。
“见过司祝。”
“刚才实在是事出有因,此僚不仅抗法不遵,还敢当街行凶。”
“对吾庶弟痛下杀手,若再不呵止,恐怕会酿下大错!”
可话音未落。
眉县百姓人群中,终是有血性难消之人。
再无法忍受如此颠倒黑白的行径。
“狗屁!”
“明明是你那庶弟先行举弩射人。”
“视常人如牲畜,肆意射杀。”
“按律当斩趾割鼻,打做白璨。”
“光天化日还倒打一耙。”
“在你们眼中,秦律还有何用?”
嬴康眼睛一眯,狠戾的扫视人群,满是威胁意味。
说话之人还想反抗,却被邻友死死拦住。
在连坐制度下,一人之勇又能如何?
当亲人友邻全都成了桎梏,没几个人还能拥有抛却一切的勇气。
马车之上没有再传出声音。
像是无视了嬴康的话语。
继续向街巷行进。
两侧甲士全都被挤了出去。
嬴康也不断倒退。
马车一直来到苏家宅院前。
白灵那双水灵灵的大的眼睛,看着苏哲手上的嬴迁。
眨了两下眼睛。
“放了吧,囊虫就算撕咬一百次,也不可能伤到山君。”
“没必要将精力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
苏哲挑了挑眉。
我想做的事?
统一六国?
可我现在只想先除四贵。
苏哲看着远处被压抑的秦人百姓。
清楚的知道,这些旧贵的存在已经伤到了大秦百姓民意的根基。
若不能在新一代人心中,重新树立起秦律的威信。
重新将民意聚起。
下一代人就会在这些人的教导下,彻底失了秦人血性。
到时,哪还会有战无不胜勇猛无敌的大秦虎狼之师?
苏哲沉默不语,但还是挥手将半死不活的嬴迁扔到了一边。
嬴迁的护卫慌忙上前,有几人甚至还想趁机对苏哲动手。
可刚起意,白灵便看了过去。
不同于与苏哲对视的灵动。
看向他们的双眸仿佛附着了一层银白色。
冷漠麻木,没有丝毫人类情绪。
让所有起意之人都内心一冷。
加上嬴康开口。
“还不快滚!”
护卫们顿时再没了看向苏哲的勇气。
抬起嬴迁便走。
嬴康眯了下眼睛,接下来只要带走苏沐。
这次的目的就能彻底达成。
可不等他开口。
马车上便再度传出轻柔细腻语气。
“你叫苏哲?”
苏哲拱了拱手,点头称是。
虽然不知此人身份,但毕竟是白灵带来的。
算上这次,白灵也帮了他很多忙。
马车上的女子却沉默了几息。
仿佛有些犹豫。
“等你到了咸阳,有时间可以去司祝殿做客。”
话语说完。
白灵猛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连师傅都确认了,自己没感觉错!
嬴康却面色一变。
司祝殿,除了秦王与宗室。
就连当朝相邦都只能在事关国本之时才能拜访。
司祝竟然公然邀请一个外人做客?
难道她也得知了苏哲的身份?
可不对啊!
若她得知,怎么会不告诉王上?
嬴康皱眉。
苏哲却不知其含义,随意回了两句。
“有时间了定然拜访。”
这时,身后的婶婶秦茹忽然开口。
“你要回咸阳?”
“那不如我们一起。”
苏哲挑眉,刚想解释去咸阳也不是现在啊。
得是过段时日。
自己这婶婶,还真是不分场合的唠叨。
可下一刻。
马车上的女子极其自然的接了一句。
“好,我等你!”
瞬间,整个眉县再度沉寂。
白灵眼睛瞪大。
嬴康不可思议。
连苏哲都嘴巴微张。
远处白仲,白家丞神色震惊。
所有人脑子里都冒出一个疑问。
她们什么关系?
怎么说话间仿若多年挚友,稀松平常。
可那是祭国司祝啊!
身份何等尊贵。
婶婶不是一个整日编织草鞋,盼着夫君子侄出人头地的农妇吗?
苏哲回头看着一身粗衣破服的婶婶。
再看了看贵重的楠木马车。
这,这搭吗?
思绪一时凝滞。
接着,在所有人寂寥无声的注视之下。
婶婶回屋拿出两个粗布行囊,似有些重。
挎在肩膀上咔咔作响。
但还是大步流星走上了马车。
而后又想起什么,掀起布帘对苏哲叮嘱道。
“过两日便是你大伯忌日。”
“别忘了去芷阳祭祀。”
苏哲愣愣的点了点头。
不等他回头质问苏沐,婶婶到底是何家室?
你们又都瞒了我多少事。
却见苏沐也脱下了甲胄,拿起剩下的行李。
拍了拍苏哲的肩膀。
“干的不错,确实长大了!”
“竟然如此,叔父就先回咸阳了。”
“等日后,你记得来做客!”
苏哲一脸懵。
什么情况?
“哦对了,咸阳花销较大。”
“你的赌注我们也带走了些,得买间宅院,免得没地方落脚。”
叔父就这样堂而皇之,从北屋一侧牵出昨日租来的毛驴。
跟上司祝的马车,缓缓走出街巷。
嬴康面色难看。
四周百姓窃窃私语。
原来苏家竟然有此等背景势力?
“我就知道,当年都说苏家在咸阳发了家,苏木还娶了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看来传言是真的!”
顿时,一众乡邻们全都变得热情似火。
“恭贺苏令史啊!”
“重回咸阳,必能发家致富。”
“子侄又有如此武艺,日后在战场建功立业!”
“出头之日指日可待,龙凤之姿啊!”
时过多年,苏沐着实是又体验了一把,被众人簇拥吹捧的飘然感。
虽然这是苏哲秦茹带来的,可丝毫不比他自己立下军功时的荣耀感弱。
坐在毛驴上向四面拱手。
“哎呀,哪里哪里,诸位家子也很不错啊!”
“日后还需多多来往,帮帮我这愚侄。”
“哈哈哈!”
看着叔婶离去的背影苏哲皱了皱眉。
总感觉好似少了点什么。
不过,看着嬴康那不甘心的神色。
苏哲还没心思想那么多,上前一步。
“一千万!”
“你听好了,他们若在咸阳因为你掉了一根毫毛。”
“我必杀你!”
“若因为其他朝臣掉了汗毛,我还杀你!”
“若因为秦王或任何人掉了汗毛,我都杀你!”
听着苏哲的狠辣言语。
嬴康眼睛一眯,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哦?”
“你凭什么杀我?”
“一个隶臣之身?”
嬴康微微压低身形。
“你以为这就完了?”
“司祝是大秦尊敬之人,内史也不会允我与其撕破脸皮。”
“可六个月内,上党必有一战!”
“战场之上,军令何人敢阻?”
“你若到时还是一个庶民。”
“我便以军功贪墨一案的理由,将苏沐临时下狱审讯。”
“再以战事紧急,征调刑徒劳役的法理。”
“将他拉到战场上!”
嬴康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一幕。
笑容不受控制的扩大。
“听闻,那齐国田单的火牛阵,很是好用。”
“在牛背上披油毯点燃,可激起凶性。”
“用于野战破阵极好!”
嬴康笑着挑眉。
“可牛多贵啊!用刑徒代替不好吗?”
苏哲咬牙。
“好啊!”
“那你就看看,六个月后,你还有没有资格动我苏家人!”
两人狠辣对视。
趁此时机,白家丞急忙呵散了县尉与甲士。
白仲跑到两人中间,生怕他们再打起来。
苏哲扭头关上大门。
嬴康冷哼一声。
嘀咕了一句。
“一千万是何意?”
白仲撇了他一眼。
“可能~你抢他的野王军功,值一千万?”
嬴康离开的脚步猛然一窒。
而众人不远处,完整目睹了全部事件的温县令,对手下说了一句。
“苏哲的隶臣名录除去了没?”
手下急忙回应。
“一早便已除去。”
温县令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后。
“那你快马加鞭,将今日之事报给那位相邦客卿。”
“如今相邦明显在寻与四贵敌对之人。”
“上次郑安平便对此子有意释放善意。”
“若得知今日之事,必然愿意扶持招揽。”
“若能在此权力交替之际,搭上相邦。”
“对你我也能有不少好处。”
手下眉头一底,急忙应是。
……
苏哲孤身回到院中,看着满地尸体。
感叹,这下残魂余韵终于有了。
感应篇能修了。
可往日热闹温馨的桌案,如今只剩自己,一时落寞。
终究又成了孤家寡人。
这时,北屋门扇忽然抖动。
一个小脑袋硬生生挤了出来。
揉着眼,打着哈欠。
“大锅!”
“你们在干嘛啊!”
苏哲大惊失色,来不及感叹。
抱起苏颜就往城外追。
嘴里高喊着。
“亲闺女你们都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