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迁张嘴想要说什么。
“噗”
脚掌上的匕首被猛然拔出。
他五官因疼痛皱到了一起。
只有眼睛,还能用最恶毒的目光刮向苏哲。
而后,四周众人便看到。
苏哲单手将其举起。
右手以匕首手柄重重砸向口鼻。
黄白牙齿与人中处翻涌的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至此,嬴迁所有的话再没机会说出口。
“砰!砰!砰!”
一下,一下,又一下。
直直嬴迁整个人四肢瘫软,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
远处嬴康才敢开口。
“苏哲,他再怎么样也是封君之子!”
“你要当众杀了他吗?”
“你想清楚后果了吗?”
“不说秦律,单是高陵一脉势力的报复。”
“这女孩与她们一家能承受的了吗?”
嬴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
不至于刺激到苏哲。
“你或许不怕,可嬴迁背后支持的势力,绝不会允许一个隶臣如此欺辱他们的脸面。”
“到时他们或明或暗出手布局,白起也没有理由插手。”
“你无权无势,又如何防备?”
可无论他怎么说,苏哲还是没有停下。
牙齿砸光了,还有十指,还有四肢。
苏哲就这么众目睽睽,当着一众眉县百姓的面。
将封君之子的骨头存存砸断。
嬴迁的护卫,除了牵制木魁的。
剩下之人早已经围了过来。
若嬴迁死在这,他们也活不成。
嬴康恼怒,那毕竟是他的庶弟。
也代表高陵一脉的脸面。
若当着他的面被杀了,他也没办法交待。
“苏哲,放了他。”
“你要知道,我随时能破了你的刍灵术。”
“没了刍灵术,你也就比常人强一些而已!”
可这次,不用苏哲回声。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东方传来。
“破了刍灵术?”
“呵,已经十几年没人敢这么说了。”
“你倒是破个试试!”
“老头子我也长长见识。”
众人回头,却见一个闭着眼,只剩半截鼻子的老瞎子。
手持盲杖一步步走来。
随着他接近,远处木魁的力量越来越强。
十数名牵制它的人,竟被一手抓住像鸡仔一样抛飞了数丈远。
嬴康皱眉,他并不认识此人,可却注意到。
自己花大价钱供养的楚地巫师。
此刻竟因为老瞎子的到来惊恐退后。
“梦泽巫傀?”
“你是云梦大巫师?”
“你竟然还活着?”
老瞎子嘿嘿一笑,皱褶的眼皮微微抖动。
“没想到,芈横(楚顷襄王)那家伙给我起的名字你们还记得。”
“怎么,当年杀的你们巫山十二脉仅剩百人。”
“今日这是找来复仇了?”
楚地巫师慌张后撤。
根本不敢与老瞎子多做争论。
扭头就往城外跑。
他刚刚是以巫术阻断了苏哲与祭灵之间的神魂联系。
可那是因为距离太远啊!
只要苏哲距离百步之内,刍灵术的联系根本无法破除。
分裂神魂的代价是恐怖的,犹如老瞎子的下场。
可也同样刍灵术也是世间唯一无法暴力破解的秘术。
他知道,以老瞎子的杀性,腾出手来绝对会将自己扒皮抽筋。
不择手段的拷问傩巫之术。
当年他疯狂的为了此术,差点灭了楚地巫师满门。
堪称人屠妖魔。
自己绝不能被他抓住。
嬴康看着寄予厚望的巫师。
却如此没有骨气,顿时面色难看。
只能转头,看向躺在秦茹怀中不知生死的苏沐。
却见苏沐此刻悄眯着眼,听着远处乡邻们的不断惊呼。
“这苏家小子,何时习得如此武艺。”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了不得啊!了不得!”
“是啊,那苏木整日捧着个刻刀,也不见他有几分本事。”
“竟能教出如此勇武的子侄,当真是深藏不露。”
苏沐听得一脸感慨神色。
“哲儿当真是长大了。”
“好似都有我当年几分英勇了!”
婶婶白了他一眼。
“你当年对上赵奢千骑,也不过是满地逃窜。”
“哪有这般正面对敌,别人不知道就罢了。”
“少在我面前吹嘘!”
苏沐撇了撇嘴,不在意婶婶拆穿。
“这嬴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哲儿如此英勇,就不是池中之物。”
“迟早会遇风化龙,我们哪藏得住?”
婶婶也是点头。
“太子想让他当个普通人的心愿,确实是难以实现了!”
想到这,苏沐挑了挑眉。
“既是如此,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咸阳见见那些老同袍?”
“也为他铺铺路!”
婶婶顿了两息。
想到当年太子的遭遇。
“若真到了那一步,你我护得住他吗?”
苏沐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说了一句。
“芈太后毕竟已经逝去。”
“昭王是何态度无人可知。”
“争与不争,就让苏哲自己去选吧。”
这时,嬴康不耐烦的语气打断了两人。
“数十步之外,单手轻弩是穿不了厚甲的。”
(《墨子·备穴》:“五十步内,轻弩不能洞札甲”)
“那个蠢货没上过战场,不知这些。”
“你要把我们当傻子吗?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再闹下去,谁都收不了场!”
苏沐一愣,被发现了!
顿时两腿一蹬双眼一闭。
厚着脸皮当作没听到。
嬴康见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顿时气笑。
可过了两息,苏沐想了想。
自己确实不能让苏哲上来就和高陵一脉不死不休。
又有些无奈的坐起身。
拨弄了两下肩膀的弩箭。
“哎哟,哲儿啊!”
“要不就饶他一命吧!”
苏哲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一顿。
终是将已经废掉双臂的嬴迁放了下来。
可还是一只手掐住脖梗如死狗般拖拽在地。
回头,狼顾虎视。
四周虽然尽是神色愤怒的护卫,但却无一人敢近身。
苏哲向前走一步,众人便后退一步。
两方僵持,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回了苏家宅院。
眼见叔父无事,苏哲才松了口气。
将目光看向嬴康。
“今日,是尔等主动布局挑衅。”
“你可是要不死不休?”
苏哲一手抓着嬴迁,双眼狠戾的与嬴康对视。
嬴康哼了一声。
“不死不休?”
“你好似太看重,自己的个人武力了!”
“贾县尉,戏你看够了吗?”
“还不出来,是想违令不成?”
话音未落,一队队眉县甲士手持长铍、强弩将整条街巷围困。
就连东侧的白家亲卫都没放过。
白家丞面色一冷。
“贾县尉,私自调动县城守军,你是要造反吗?”
一个八尺壮汉,披甲持剑,威武不凡。
可认真看,却能发现他两侧的眉头快成了八字形。
低着头不停向白家丞点头示弱。
“并非在下无礼,实乃是公子康调令在身。”
“在下不得不从啊!”
白仲眉目一瞪。
“什么调令,家父刚刚离去,我怎么从未听过对眉县有何安排?”
却见嬴康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刻有内史两字。
半块满是凹凸齿槽的竹节。
“吾乃内史亲命,巡查都吏。”
(内史:中央直辖区域的郡守,掌管除咸阳外的关中重地。)
(可越过县令直接派“都吏”巡查各县)
《二年律令·置吏律》:“都吏监乡部”源于秦制。
“亲巡各县军功贪腐案。”
“本都吏已查明,眉县县丞郭潘贪墨军功,坑杀邻县功臣靖远。”
“罪无可恕,本欲抓捕归案。”
“不想其匪徒内讧,同伙苏木,先行一步杀人灭口毁灭罪证!”
“现在,本都吏要将其抓捕归案,胆敢阻挠者。”
“斩!”
嬴康嘴角翘起,看着手臂青筋暴起的苏哲。
冷冷的甩下一句。
“尔等的黑与白,不过在吾一念之间!”
“你以为你比那郭潘的处境能好到哪去?”
“权势,地位,你拿什么和我比?”
苏哲双眼微闭,强行将怒火压下。
他历史并不在行。
只迷糊记得昭襄王时期,有芈八子与四贵掌控朝堂的过往。
可完全没想到。
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在现实上,却是显得如此荒诞。
光天化日,毫不遮掩的司法特权。
让苏哲此刻终于意识到。
现在的秦国,其实已经处在内忧外患的崩溃边缘。
看着白家丞、白仲见到内史符节时,也满脸为难的神态。
看着四周眉县百姓毫不意外的麻木神情。
“哼,武艺再强又如何?”
“这些军士可是那高陵君君嗣麾下。”
“高陵君?是那个手下活生生逼死临县靖远的高陵君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
“看看,现在一句话就能反打一耙。”
“唉,不看了不看了,可怜这苏家再厉害也得被生剥活扒。”
苏哲不禁生出一股怒火。
众志成城几代人的老秦人。
竟然已经被压迫麻木成了这个样子。
如此众怒都敢怒不敢言。
突然,伴随着一阵沉重的马车木轮声。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巷外传来。
“黑与白在尔而一念之间?”
“怎么,你以为自己是神兽烛龙?”
“开眼为昼、闭眼为夜?”
“照照镜子吧,你倒不如那污渠里的蛆虫。”
“它起码知道自己见不得光,努力躲藏。”
“你还敢跑到太阳底下,满嘴喷粪!”
嬴康猛然被如此粗俗的辱骂。
一时间怒目回头。
见是白灵在口出狂言,刚要回敬过去。
却看到她身后那辆古朴厚重的马车。
顿时所有脏话都憋回了嗓子里。
可马车之内的人,却没打算放过他。
“怎么?她骂的不对吗?”
“养了一群狗,最后却被狗骑到了自己头上。”
“当真是没有比你爹更废物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