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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灵冷清的双眸第一次流露出了些许情绪。

有些惊讶,又有些同情。

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满脸羞愧的大哥。

十分认真的帮他出谋划策。

“这下容易多了,只要你到军营里转一圈。”

“那最想杀你之人,绝对是他!”

……

白家书房。

女家丞头顶的金簪微微低垂。

双臂平举,不敢直视主位。

“家主,少年已经找到。”

“是否要告知少主?”

东侧桌案后方,一八尺壮汉席地而坐。

宽厚的背脊稳若山川。

手中军情竹简微微低下,露出一双仿若刀剑的锐利目光。

“可查清身份?”

白家丞的肩膀再度低了几分。

“祖籍便是眉县苏家,父母自小亡故。”

“由叔父养大,刍灵古术是随城东那位习得。”

“除了他们每年都要去祭祀的伯父身份不明外。”

“其他并无不妥之处。”

听到这里白起有些意外,放下竹简看了女家丞一眼。

“还以为老瞎子要将此术带进墓里。”

“没想到竟愿传给一个普通少年。”

点了点头又稍显欣慰。

“好歹也是传下来了。”

“既是他看过的人,想来不会有大问题。”

“无需插手,让仲儿与其自然接触吧。”

女家丞拱手领命,随后又小心的问了一句。

“那军功一事,需要帮他吗?”

白起并未抬头,继续看着眼前军报。

“军功之事是仲儿急于找人,不慎将立功之人身份不明泄露了出去。”

“这才给了公子康机会。”

“他不是整天嚷着迟早要超越我吗?”

“自己惹的祸,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吧。”

“若能解决,得到一位刍灵师的情谊。”

“日后战场之上他也能多几成胜算。”

“唯!”

……

司空曹属,苏哲被告知明日无需再来践更。

正打算离去。

却见从未多看他一眼的林啬夫,今日却反常的堵在正门口。

看到他前来眼神一撇,走入了一旁的仓房。

苏哲略有查看,见没有埋伏便跟了进去。

林啬夫一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

招了招手低声说道。

“上次在渭水,那些将你舟船撞碎之人可并非意外。”

“你能活着回来,完全是命大。”

“他们绝不会再给你入白府翻身的机会。”

“今日还会动手。”

“你自己小心。”

林啬夫提醒完,瞥见苏哲有些惊讶。

嘴唇蠕动了几下,再三犹豫才抬手挡住嘴巴说道。

“实在不行,那白家丞虽然年过三十,但也颇具姿色。”

“刚才显然一眼看中了你。”

“你若能委身于她,当个佞幸之臣谁敢动你?”

“换条活路而已,没什么屈辱的。”

“想当年吾风华正茂之际,横遭大难,也是受过金城夫人庇护才渡过去。”

说到这林啬夫有点脸红。

“咳咳,反正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相信你能渡过此劫,日后可相互扶持!”

林啬夫重重拍了拍苏哲的肩膀,转身离去。

苏哲望着对方的背影嘴巴逐渐长大,惊讶对方竟然会帮自己。

更惊讶,那金城夫人传闻二十年前便老死了。

林啬夫现在也才三十多岁。

啧~他这少年经历有些过于坎坷啊!

……

从曹属大门走出。

夜幕已然降临。

月光照在前方泥巷的拐角处,露出两个清晰的人影。

见苏哲走出大门,立刻又缩了回去。

苏哲不禁眯起眼睛。

本来,在军中被伍长、什长、屯长联合压下军功。

符合苏哲的计划。

甚至被罚做隶臣他也无所谓。

可在归乡途中,渭河水上。

对方故意以大船碾压,将自己的孤舟撞碎后,又丢下来石块。

若不是用草人祭灵代替自己,恐怕真成了一具尸体。

这赶尽杀绝的态度本就让小心眼的苏哲在心底狠狠记了一笔。

本想着大事过后一一清算。

可对方竟还紧追不放。

看来入白府前,要先将这些杂鱼收拾干净。

免得扰乱了自己的大计。

走过主街,穿过东泥巷。

身后的两个身影没有再出现。

等苏哲来到城东老瞎子的破旧院子外。

却见旧木门虚掩,院中死寂,没有丁点火光透出。

但苏哲丝毫不急。

站定门前,伸手从粗布衣口处,掏出一只提前祭灵过的茅草螳螂。

咬破指尖,以指尖血点亮螳螂双眸。

下一刻。

原本巴掌大小,冰冷如死物的螳螂,两个纤细的触须开始微微颤动。

两节镰刀般的前肢舒展开来。

随着苏哲向右侧墙壁一抛。

六足轻点墙面,悄无声息地跃入院中杂草之上。

苏哲阖上双眼,视野却骤然切换。

本就老旧的院子此刻很乱。

到处都是木屑与四散的茅草。

两个穿着褐色粗衣,手持柴刀的男子正贴在院门两侧屏息凝神。

双腿绷的很直,握柴刀的手也过于僵硬,杀过人的都知道,这明显是新手。

而北侧屋子正中,一个头发黑白交错,鼻子断了一截的老者正蹲在地上。

被两柄铜剑吓得浑身颤抖。

他的身边也有两名灰衣壮汉。

这两人虎口老茧很重,站姿十分松散。

一看就是贵族豢养的私兵。

“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半路砍断腿扔到城外乱葬岗不就行了?”

“还非要来此处埋伏。”

“这县丞真是谨慎。”

“别啰嗦,等他进来砍掉双手,把手印一按就没我们事了。”

(睡虎地秦简《法律答问》诸辞者,皆令捺指墨迹于辞末,已经有按指印作为证据。)

看到此处,苏哲不禁眯起眼睛。

四个?加上身后两个,一共六人。

很好处理!

只一息,他便依靠经验做出了基本判断。

没有犹豫。

抽出左袖匕首,握于手中。

抬脚猛然踹门。

在螳螂祭灵第二个视角的协助下,他能控精准观察到门后两人手臂上的汗毛孔。

刚开始苏哲很不习惯同时观察两个视角,但时间一长看他们仿佛是在看慢镜头。

左侧劈下的柴刀被匕首精准挡开。

贴身上前附赠一记肘击,反手夺过柴刀。

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一样,以毫厘之差躲过身后劈砍。

双臂抬起,猛然旋转一周。

匕首和柴刀同时划过两人脖颈。

“扑通”

两人倒地,门前再度陷入沉寂。

从轰然踹门,整个过程不足两息。

这一幕看的屋内私兵瞪大眼睛,浑身汗毛炸起。

“不是说是个只上过一次战场的毛头小子吗?”

“这架势,县丞是想害我们?”

苏哲面无表情,仿佛杀的不是两个人。

而是宰了两只鸡鸭一样轻松。

转头看向屋里,蹲在地上的老瞎子还在发抖。

苏哲忍不住咂了咂嘴。

“你演的不嫌累吗?”

老瞎子抬了下头,明明双眼紧闭,却还是精准看向苏哲的方位。

满是无所谓的语气。

“谁知道你这小子在外面惹了什么人。”

“我这老胳膊老腿,不投降难道和年轻人拼命?”

眼看苏哲脚步不停,继续向屋内走来。

私兵一把将铜剑架在老瞎子脖颈处。

手臂有些颤抖的威胁。

“苏哲,你是有真本事之人,何须在意一次军功。”

“只要你保证不再认领军功,贵人的赏赐绝不会少。”

“看看你现在,只身面对数千韩军,拼死焚粮又能如何?”

“还不是落个隶臣的下场。”

“连饭都吃不饱。”

苏哲挑了挑嘴角。

双手挽了个漂亮的刀花。

“本就是我的军功。”

“抢了我的东西,还想让我跪下求赏?”

“我骨头可没那么软!”

两名私兵闻言哼了一声。

“什么骨头软硬?”

“等你在战场上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个被砍成碎肉。”

“你就知道不去战场就能得到爵位有多幸福!”

“按下降韩的认罪书,应得的爵位贵人不会少给你的。”

“何须再去战场拼命!”

听到这,苏哲已然眯起了眼睛。

投降是对一个军人最大的侮辱,他上辈子从没降过。

这辈子也更不可能。

两名私兵见苏哲不语,以为他已经心动。

便再度加码威胁。

“隔壁县的功臣靖远,誓死不从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

“仔细想想,大的军功哪个不是被世家大族抢走?”

“苏哲,你守不住的!”

“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否则真等到贵人生气。”

“别说这老瞎子,就是将你养大的叔婶,也活不下去!”

苏哲冷笑,没想到昭王时代的军功爵位制已经腐败到了这种地步。

两名私兵见苏哲脚步不停还在接近,顿时着急。

将老瞎子脖颈上的铜剑紧了紧。

“听说你孝敬了这老翁整整五年,定有所求。”

“想清楚了,不按手印。”

“我们就先剁了他!”

苏哲却露出了笑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剁吧剁吧,反正该学的我都学完了。”

“杀了也不可惜!”

老瞎子闻言猛地抬头,起身指着苏哲破口大骂。

“好啊!你这枭獍(狠戾忘恩的恶人)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幸好老子留了一手!”

话未说完,苏哲突然加速。

老瞎子也及时抬腿后撤。

两人配合默契,眼看就能解围。

却不想两名私兵也在同一时间退后。

嘴角还露出了上当的嘲讽。

下一刻。

祭灵视角也未能察觉的院落门外,两声弩箭破空。

“嗖嗖!”

苏哲一惊,疏忽了!

只有一刹那的反应机会,没有独自躲避。

苏哲略有判断弩箭可能瞄准的部位。

整个人便扑倒在老瞎子身上。

本以为这下要受重伤。

“嘣!嘣!”

两声沉闷至极,仿若射在陈年木靶之上的声音传出。

紧接着,苏哲听闻院门处传来惊恐惨叫。

“妖!妖怪啊~咯吱咯吱。”

喊叫刚到一半,便化作了瘆人的脖颈断裂,揉碎之声。

两侧的私兵,也都一时间僵在原地。

苏哲回身。

只见月光之下,一个身高九尺,浑身漆黑的人影站在门口。

身上插着两根箭羽,却像玩具一样一手举着一具成年人的尸体。

哪怕只有模糊的月光,苏哲也能从手型上看出。

那两人的脖颈已经被捏成了麻花状。

四溅的鲜血染红了整条泥巷。

手段当真残忍。

这才是真正的杀手?

凶悍到连他们自己的人也不放过吗?

苏哲来不及过多思考,翻身滚动。

立刻趁着私兵惊惧之际展开偷袭。

两人也有些搏杀经验,足足六息苏哲才将其中一人拿下。

另一名见势不妙,刚要跑。

“咚咚咚!”

那高大沉重的黑影便快步接近。

抓住脚踝,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满院都是血肉横飞的场景。

等黑影回身,苏哲已经放弃柴刀。

握紧匕首摆好搏命的架势。

对方十分嚣张,一直没拿武器,苏哲认为还有一战之力。

可随着屋内亮起油灯照亮了对方容貌。

苏哲的瞳孔骤然收缩。

哪有什么壮汉。

面前只有一个深褐色,浑身由实木器械组装而成的木质傀儡。

两根弩箭也只勉强射进它的胸口一寸。

此刻鲜血染红了它的全身,仿若一只从地狱爬出恶鬼。

这下一向乐观的苏哲也不禁皱起眉头。

旁边老瞎子更是凄厉惨叫。

“哎呦,要死了要死了!”

苏哲迈步将老瞎子护在身后。

前身为了学得刍灵术,整整孝敬了老瞎子五年当牛做马从无怨言。

老瞎子也从未亏待过苏哲。

一身本领,在短短五年内尽数教给了他。

丝毫没有保留!

在这个时代,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父子也不过如此。

今日,怎么也不能让老瞎子死在这。

苏哲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之上,以保证匕首不会因为对方力量太大而丢掉。

压低身形,刚要搏命。

“啪”

被老瞎子一巴掌扇到了旁边。

“哎呦,这群犬彘之子,连军弩都能搞到。”

“我的宝贝哎!”

老瞎子仿佛眼睛又好使了一样,一个迈步便扑到木魁旁。

满脸心疼的摸着两处弩箭留下的坑洞。

苏哲目瞪口呆。

这才想起老瞎子刚说的“留了一手”。

难道这木魁也是祭灵?

可接着,反应过来的苏哲便咬牙切齿。

“我在那搏命!”

“你还真留了一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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