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喜欢搞建筑,在内城强拆了许多民房,修建艮岳,两年前还拆掉秘书省,修筑明堂。
官员傻眼,皇帝他们办公室给拆了!
宋徽宗大概也知道,这事儿自己做的不太厚道。
于是大手一挥,将南边更大一块地皮批给秘书省,那块地上的居民则搬去了外城。
可汴京外城也寸土寸金,没有那么多地。
他便搞了个骚操作,将原太学外舍分出,用来安置这些居民。
再美其名曰:扩建太学。把太学外舍生撵到了汴京城南外营(郊区),重修太学外舍,同时还搞了个太学预科班,交钱就能进。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这是把人当猴耍,城外的土地哪有城内值钱?内城更是寸金寸土。
大部分人都敢怒不敢言,太学外舍留级生陈东,却是个十足的喷子,时常与人抨击此事。
陈东七年前进入太学外舍读书,同期外舍生都有人外放做官了,他还在太学外舍打转。
就是因为他得罪了蔡京等人,考评一直被人压着,升不上去。
今日休沐,陈东坐上马车,进城寻太学好友。
入城后在新门瓦子内,一间早就约好的瓦肆房间,寻到几位好友。
一进门就见好友们,正围着几张报纸神情激动、愤懑,大骂一些官员、政策,对此陈东倒也没太在意。
既是他陈东好友,脾气也跟和陈东臭味相投,皆是赵佶眼中最臭不可闻那类。
抨击时政,正是这群太学生日常生活之一。
陈东拿起其中一份新出的旬报看起来,看着看着忽然起身,狠狠将手中报纸摔在桌上。(邸报十日一出,因此汴京百姓又称其为旬报)
怒不可遏道:“官家竟蒙蔽圣听至此!
李起居(李纲)才被贬谪没多久,今日又有幸进之臣妄造祥瑞,粉饰太平!”
太学上舍生韩叙,怕他说些不敬言论,连忙劝道:“少阳兄冷静。”
两个月前,李纲上书“洪灾乃是天惩”被贬谪,陈东就带太学生闹过一次,已经受到新任学正警告。
此时正被奸党注视,再说些不当言论,就要革出太学了。
又有一太学生怒排桌案,恨声道:
“韩兄,还冷静什么!
官家受奸臣蒙蔽圣听,也不是一两日了,朝中奸党横行,李起居说了句真话就遭受贬谪。
现今一个远在会稽的县尉,竟也靠着此等下作手段,将一十多岁无知少年包装成转世仙童,蒙蔽官家。
此事一出,天下官员定会云集效仿!”
众太学生纷纷附和,一时间分出两派,一派认为此时正是多事之秋,需要蛰伏。
另一派表示,不能再沉默下去,需要集体发声表态,以免天下人争相效仿,再进献所谓的转世仙童。
众人在瓦肆内吵嚷起来,甚至有人吵着推搡对方,眼见就要动起手。
“诸位!”陈东忽然喝止众人。
他本就对贬谪李纲不满,此时见到官员粉饰太平,胸中更是愤懑,于是举臂高呼:
“如今官家受奸党蒙蔽,陈东与诸位同为太学生,有讽议时政、开张圣听之责。
若有同志者,且随少阳回太学共举此事!”
陈东虽是外舍留级生,但同时也是太学第一扛把子,以头铁不畏强权、敢于奏事闻名,在太学圈粉无数。
在场众太学生听后纷纷响应,全无退缩,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
十月初四,京畿气温骤降,路上有马车拉着煤运往城内。
与运煤车同行的,还有三百多名太学外舍生,他们浩浩荡荡进入外城,与数十内舍、上舍生汇聚,一同往内城而去。
过了朱雀门、跨过州桥,径直奔向登闻鼓院。
远远有官员瞧见,或吩咐车马跟上,或去往四处报信,亦或是远远避开……
这天,曹轩领到新职位,任开封府符祥县知县。
曹轩很高兴。
都说三生作恶、知县附郭,十恶不赦、附郭京城。但就是这么个十恶不赦的知县位子,却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
开封府的附郭知县,便是准京官,只差一步就能进入京官行列,还能在大朝会时入皇城上朝。
他在吏部登记完,取了印信与书文,拜别那位高级吏员,刚出尚书省,就见一些官吏急匆匆往登闻鼓院方向而去。
曹轩不解,但登闻鼓院的大名却很响亮。
北宋登闻鼓时常有人敲响,甚至有市民丢了猪,都会去敲一敲,衙门虽然没帮忙找,却补给那农夫一千钱。
虽然时常有人敲,但曹轩还是第一次见。况且爱看热闹是宋人天性,反正闲来无事,他也就跟着一众官吏跑去瞧。
到了地方,就见数百身穿儒杉的士子,浩浩荡荡堵住登闻鼓院,几个守门的兵油子如临大敌。
其中一位士子敲响登闻鼓,立刻有官员出来,而且一来就是两位。
两人分别是登闻鼓院的判院官,和登闻检院的司谏官,按历有人敲响登闻鼓,需两人一起审理。
这些太学生显然是老常客了,那判院官都没去接陈东的状纸,而是直接质问他:
“尔等太学生,不好生学习,精于学业,以求报效朝廷,却整日聚众滋事、抨击时政,扰乱民生,是何居心!”
陈东没领这顶大帽子,义正言辞道:“余判院!我太学生,乃天子门生,可如今圣听蒙蔽,吾等应有开张圣听之责!”
众太学生听后,纷纷呼喝附议。
那余判院脸色难看,但太学生群啸的责任他可担不住。
只得接过状子,看后脸色更难看了,一旁的司谏官甚至往边上挪了两步。
状纸所述,正是状告前会稽县县尉曹轩,进献所谓转世仙童,蒙蔽圣听、欺骗官家,应以欺君之罪论处!
那转世仙童陈途安,虽亦欺君枉上,但年龄尚小,受曹轩蛊惑,应当发回原籍。
余判院做为五品朝官,可是知道其中内情的,这哪里是曹轩的和陈途安的错,分明是官家想要的结果。
而且他不相信,这几个太学生头领会猜不出内情,竟如此胆大包天,想逆改圣意!
他宁愿太学生群啸,也半点都不想粘这烫手事。
余判院不接东手中状纸,叹了口气,小声说:“你们快回去吧!此事乃官家下旨,改不了的。”
陈东几人当然清楚,此事实际和曹轩、陈途安关系不大。
也是知道赵佶其实并未受蒙蔽,相反当今朝廷乱政,根源就在于他。
可皇帝他们管不了。
为阻止天下官员,进贡“转世仙童”的事情再发生,同时通过此事,减少各地官员胡乱进贡,只能苦一苦曹轩了。
他索性转过身,举起状纸朝人群大声宣读。
场下的曹轩,前一刻还在看热闹,这一刻却傻了眼,这状子好像是告他的啊!
另一边,陈途安和曹蓉、曹母三人,正在外城和牙人看房子。
还不知他受封道官的后遗症,矛头却对准了曹轩。
实际上曹轩做为献贡官员,的确应该承担部分责任。
眼下所有罪责都指向了他,是因为陈途安年纪小,又只得了个秩比从三品“掌器灵童郎”的虚衔,没任何实际权力,做为“主谋”分量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