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五月,天好像漏了个窟窿,雨一直下个不停。
面对黑沉沉的天空,农户们看得心惊胆颤,只祈求大雨快些过去。
南方水脉发达,只要不是大旱之年,粮食都能丰收。
因此水稻最怕的是大雨、洪涝,一旦水淹稻田,今年又要遭大灾。
为什么是又?
因为,昨年这样的大雨已经下过一次,差点淹了汴京城,城外靠近运河区域的一层房屋,已经只剩下屋顶。
江淮地区,更是大水冲毁农田、房屋,百姓流离居所,楚州两个县甚至直接淹没了。
百姓泡在水中,居无定所、饿殍遍野。
关键是朝廷不但没拨款赈灾、还加了去年的税赋,因为西夏在打仗。
虽下令调拨附近州县义仓粮赈济,但义仓哪里还有粮?
于是饿死三十余万人,其余皆奔亡他乡祈活。
五月中旬
本是收夏粮的时间,农户们却冒雨守在田间,时刻准备疏通水道、掘垄放水。
汴京城外,滂沱大雨中有驿马疾驰而入。
六百里加急:太湖水倒灌、淹没田亩无数,湖州城浸没、苏州、常州受灾严重。
一时间朝野震动,起居郎李纲上述“天惩”。
赵佶大怒,天惩是惩谁?
他乃天子,会有天惩,岂不是说因他失德,才导致洪水泛滥,太湖水溢!
遂下诏,贬谪李纲为福建沙县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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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福宫内,赵佶双目紧闭、盘跌而坐,手心上翻呈五心朝元状。
他这几日心情很不好,连万岁山工程都没机会去看,只好潜心修道以静心了。
梁师成此刻站在门外,皇帝修行时从不让其他人靠近,以免打扰他。
却见王黼朝这边走来,看见梁师成,快步上前拜道:“隐相,有喜事也。”
梁师成这几日心情也不怎么好,主要受到宋徽宗影响,皱眉问他:
“喜从何来?可不要弄些无用祥瑞,弄得官家不喜。”
“大喜、大喜!相公且看。”王黼脸说道,将手中一封图纸与奏折递上。
梁师成看后,倒是露出一抹笑意,却也没那么大喜,只是点头:“此物有利于边事,若真好用,官家的确会喜欢。”
王黼却摇头笑着说:“隐相不知,这复合弓,也只是小道尔,我大宋器械之利远胜蛮夷,多此一弓也算不得什么。
隐相且看,献上这张图纸的,是个十三岁孩童,图纸上复合弓也是出自他手。”
“妙也!”梁师成闻言果然大喜,十三岁孩童献上国之利器,这不是祥瑞,还有什么算是祥瑞?
他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给陈途安想到一个新身份,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孩童定是转世仙童,在天上时便跟在陛下身边,如今定是下凡再度追随了。”
“隐相所言极是。”王黼点头称赞。
宋徽宗不但喜欢修仙,给自己安了个教主道君皇帝,自言长生大帝转世,更喜欢给自己身边的宠臣封“仙”。
还封赵恒太子为东华帝君、弟弟赵似为蓬莱都水监、蔡京为文昌仙官……
这货貌似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将包括梁师成、王黼、童贯、张邦昌在内的大臣、太监,一个个全封为转世仙人。
等赵佶打坐完后,梁师成与王黼便将曹轩的奏折和图纸献上。
也将刚才两人商量出的说辞,说给赵佶。
赵佶大喜,当即下诏,因会稽县神童陈途安献器有功:
赏赐钱三千贯,另封“掌器灵童郎”,任越州道录。
会稽县县尉曹轩献贡有功,官升三级,由选人专为京官,与掌器灵童郎一同进京述职。
梁师成与王黼相视一眼,然后一同俯身拜道:“官家圣明,得转世仙童相助!”
赵佶哈哈大笑,心情大好,一扫之前洪灾的郁闷。
你李纲不是说朕无德吗?转世仙童都来助了,难道还不能说明我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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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途安还不知道自己成了“转世仙童”的人瑞,要是知道,一定会夸一夸赵佶:你猜的真准。
他正迎来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场考试,主考官正是会稽县王县令。
县学外舍的考试比较简单,不考策论,只有四书与经意,经意还是选考。
但陈途安考砸了,他脑子里的确有些前任留下的干货。
但受伤躺了半年,后面进了县学他哪里会正儿八经学习?
王教谕在上面之乎者也,他在下面不是画图纸,就是在写商业计划书。
至于造反的计划,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落于纸面,免得被人看去借机生事。
他还抽空回忆了前世看过的小说,誊抄在纸上,准备这次进京谢恩时,顺便办个报纸。
办报纸这事,还是前两天他在曹轩哪儿学武时,见到几张邸报和小报想到的。
这些报纸都是从汴京送来,邸报记录官方信息,小报内容却能惊掉人下巴,什么雷人大瓜都有。
什么汴京地下有食人魔、某公主与驸马的私生活等等。
甚至有蔡京扒灰,连时间地点都写得很清楚,胆子也忒大了。
这个瓜当真雷人眼球,连陈途安都被其吸引,不过他知道蔡京扒灰八成是假的。
毕竟这老家伙眼睛都快瞎了,就算想干也有心无力。
此事是真是假,陈途安也不得而知。
但他能看出,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他打算办个小说报,再加入些私货,顺带能赚点钱。
历史上,传闻欧阳修和他儿媳妇扒灰,就是其政敌通过小报传出去的。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欧阳修与儿子决裂,同时名声扫地。
这次考试,陈途安尽管考砸了,反倒还传出了个好名声。
这还要归功于,王县令额外出了首诗词题。
自王安石变法后,诗词就不再是科举必考。但没了科举约束,民间对诗词喜爱更盛,民间诗社、词令盛行。
毕竟曾经做为科举题目令人头疼,如今就只剩下风雅了,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还不用拘泥于韵律。
县学内部考试,王县令做为主考官,自然能按照爱好出题,当然他出的题亿点不要脸。
题目是赞颂当今朝庭开明盛世、君臣德行高尚、百姓安居乐业。
陈途安看得出,这王县令是想进步,以此巴结昏君奸臣,就算巴结不到,也能表表态。
可这题目,却把县学学子们恶心的够呛,明眼人都能看出朝中奸党当道,皇帝蒙蔽圣听,王县令是想攀附奸党。
因此许多学子,诗词题都交了白卷。
王县令将这些交白卷的学子,通通评为下等,陈途安也在其中。
当然有交白卷,自然也有想上进的学子。
他们为巴结王县令,把昏君夸得古今无出其右、圣德远超尧舜,将朝中奸臣比作当今比干、在世魏征,总之怎么不要脸,怎么来。
这些人的名声很快在越州城臭了,但也因此受县令举荐升入州学。
陈途安也同样恶心的不行,交了白卷。
做为外舍为数不多,诗题交了白卷的学子,他比那些上舍、内舍的名气都大,几乎每天都有学子邀请他赴宴。
因为,他被开除了。
县学考评得了下下等,就会降舍,他是外舍已无舍可降,自然要开除。
虽然很多学子为他惋惜,但陈家人却不以为意,甚至很高兴。
他们这种土豪之家,最缺的就是仕林名声,县学上不了,还能上稽山学院么。
二伯陈举仁和四叔陈举孝,笑呵呵夸赞了陈途安,让他不用担心上学问题,还宽慰他这次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