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林没有下令。
他的目光扫过被恐惧和愚昧所驱使的人群，老沃克站在最前方，干瘦的身体显得异常亢奋。
他见维林沉默，以为是自己的决心震慑住了领主，底气更足了。
“领主大人，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回答。”他眼底流过几分悲壮，“您或许认为我们愚昧，但我们知道一些您不知道的秘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确保每一个角落都能听清。
“您知道我们为什么能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沼泽里生存吗？因为这里，是受‘沼泽之灵’庇护的圣地！”
“在沼泽深处，沉睡着一头‘沼泽之灵’！它的身躯如山，一口就能吞掉一整艘船！每当‘哭泣之月’来临，它就会苏醒，吞噬一切胆敢在沼泽里活动的生灵！”
这番话成功地将恐惧传播到了开拓民心中，就连巴雷特都脸色一变。
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维林心中甚至有些想笑——“沼泽之灵”？
前几天怎么不说？就算真有，我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小破村子是什么圣地？
命运只能把握在自己手里！维林迁村的意志更坚定了。
至于其他人的反应他也预料到了，逻辑在恐惧面前不堪一击。
看着老沃克那略显得意的脸，他心中毫无波澜。
他不禁想到一位伟大教员的话。
【找到最大公约数，画出最大同心圆】
这些或愚昧或彷徨的人，归根结底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
心中一个计划已然成型，他缓缓抬起手，制止了准备拔剑的巴雷特。
“村长。”老沃克一个激灵，警惕地看着他。
“这几天我和里奥勘探时发现，随着‘哭泣之月’邻近，沼泽正在浓缩它的毒性。”
里奥一愣，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维林的声音打断。
“如果说以前喝井水是慢性中毒，那么现在，任何一杯地表水，都可能变成要人命的急性剧毒。”
老沃克下意识地认为这又是领主劝说他们离开的骗术。“谎言！”他激动地喊道，“沼泽之灵会庇佑我们！先祖会保护他们的子孙！您休想再用这种话来动摇我们！”
“信不信随你。”维林转向那些面色担忧的开拓民。
“里奥。”
还在疑惑的魔法学徒赶忙回应，“在，在的，领主大人。”
维林递给他一张纸，“按照这张纸上记录的方法调配好土壤，等我到了马上就要用。”
“好的，领主大人。”里奥小心将纸收好。
“想活下去的人，收拾行李，巴雷特队长会带你们去新的家园。”
开拓民们爆发出巨大欢呼，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收拾着行李，好像多呆一秒都会被无形的巨鳄吞噬。
随后，维林的目光落在老沃克和那些村民身上。
“如果你们所有人都不想走，我不会强迫你们。”
村民们愣住了——老沃克准备好的，更加悲壮的演说词，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两个小时后，一支长长的队伍，在巴雷特的带领下，离开了灰雾村。
喧嚣了几天的村庄归于平静，只剩下维林、小兰、三名佣兵，以及那一百三十三个不知所措的村民。
老沃克拄着拐杖走上前，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大人，您到底想做什么？”
维林没有回答，只是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拿出随身的笔记本，用炭笔记录着什么，对周围的一切再无关心。
老沃克驻足良久，见维林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无奈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维林做的事很奇怪。
他没有再提迁徙的事，也没有试图说服任何人。他像一个普通的访客，每天在村子里闲逛。
他会驻足看妇女们用染色的藤条编制篮子，会询问猎人沼泽里各种小兽的习性。
他的几个随从也都变成了热心的好人，小兰每天都和村里的妇人们混在一起干活，佣兵们甚至还帮一个瘸腿的老头修好了漏风的屋顶。
但维林一行人越是平和，村民们心里就越是发毛。
这位领主大人和他的随从就像悬空的利剑，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他们不走，也不劝导，就那么看着，仿佛在等待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开演。
老沃克从最初的警惕，逐渐变得焦躁不安。
他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维林那双酒红色的眼睛，总是在不经意间扫过他，让他脊背发寒。
意外在第五天的黄昏降临了。
“咳......咳咳咳！”
村子东头，一个正在玩泥巴的男孩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还不等他的母亲上前，另一边，一个正在追逐蜻蜓的女孩也软倒在地，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哇——”
凄厉的哭声像瘟疫一样在村中蔓延开来。
一个、两个......一个日落的时间，村子里所有孩童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中毒反应！他们咳嗽、呕吐、腹部疼痛，小脸上浮现出病态的苍白。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症状，这真的是急性中毒！
“我的孩子！孩子你怎么了！”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女儿！”
村民们彻底慌了神，哭喊声、尖叫声混成一团，整个灰雾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他们抱着自己虚弱的孩子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小的生命在怀中挣扎。
混乱之中，老沃克疯了一样冲到村子中央，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冲着那口被封锁的毒井不断磕头。
“沼泽之灵息怒啊！是我们错了！求求您收回惩罚，放过孩子们吧！”
然而，无论他如何乞求，回应他的，只有孩子们更加痛苦的呻吟。
就在这片绝望中，维林带着神情戒备的佣兵、手足无措的小兰，缓缓从村口走了过来。他脚步不急不缓，皮靴踩在泥地上发出“哒、哒”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他。
老沃克抬起布满泪水和泥土的脸，他看着那个依旧平静如初的领主，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悔恨、哀求......无数种情绪在他浑浊的眼中交织。
他终于明白，这位领主大人这几天......到底在等什么了。
他是在等老沃克的说法不攻自破。
“看来，你们的‘沼泽之灵’和先祖并没有回应你们的祈祷。”
维林的声音冰冷，他环视一张张绝望的脸。
“现在，你们可以继续跪拜可笑的庇护，或者，求我出手，救你们的孩子。”